第15章 徐良之死

鐘慕白回到太尉府時,鐘羨正在後院練劍。

鐘慕白站在廊下看了一會兒,見他動作精絕人物風流,忍不住目露嘉許。

想起慕容淵也曾贊過鐘羨人中之龍矯矯不群,他感慨地低眸看向手中那柄短劍。

這柄短劍本是慕容淵愛物,慕容泓十歲生辰那日,慕容淵當著眾人的面贈予慕容泓的。

慕容泓幼年失怙,慕容淵身為慕容一族的中流砥柱,戎馬倥傯冗務纏身,對他難免疏於管教,以至於慕容泓文不成武不就,孤高自許弄性尚氣。若是生在尋常富貴人家,不過是個錦繡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子弟,無甚可說。可他偏生是慕容淵的弟弟,被自家兄長一襯,更顯得一無是處面目可憎起來。

然慕容淵至始至終都格外疼愛這個弟弟。初初起兵勢力單薄之時,他甚至私下裏叮囑他們這些心腹,若遇不測,先救慕容泓。他自己的妻兒都得排在慕容泓之後。

所幸虎父無犬子,慕容淵之長子慕容憲十三歲便能上陣殺敵,十六歲便已成可以獨擋一面的驍將,非但無需旁人保護,反過來還能保護比他小了一歲的小叔慕容泓。

若今天坐皇位的是他……

“父親,您回來了。”

鐘慕白正扼腕痛惜,耳邊傳來鐘羨的問候。他回過神來,擡眸看了看鐘羨,點頭道:“嗯。為父觀你劍勢,近來似乎又有所精進,待會兒咱們父子倆好好切磋一番。”

鐘羨笑道:“好。”目光一轉看到鐘慕白手中短劍,他劍眉一皺,道:“這不是慕容泓之物麽?”

鐘慕白糾正他:“今時今日,你該尊稱他為陛下。”

鐘羨還劍入鞘,不語。

鐘慕白觀他表情,道:“你還是不能釋懷。”

鐘羨擡眸看著院中枝幹遒勁花苞零星的梨樹,道:“兩人同桌用膳,太子中毒而死,他卻安然無恙,又恰好是先帝駕崩前夕。我不知該如何想,才能釋懷。”

“知子莫如父,先帝之於陛下,也如父親無異。既然先帝最終還是將皇位傳給他,證明先帝是相信他的。”鐘慕白道。

“父親還是先說服自己,再來說服我吧。”鐘羨向鐘慕白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鐘慕白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慕容泓,慕容憲和鐘羨三人因為年歲相當,自幼一起長大。慕容憲與鐘羨都好武,脾性格外相投一些,近年來兩人也曾一同南征北戰喋血沙場,彼此間情義更非尋常能比。

慕容憲之死於鐘羨而言,如掏心肺,如斷手足,其傷痛本已是刻骨銘心難以痊愈。偏最大的嫌疑人尚未能夠自證清白,便又襲了大統。鐘羨心中一向覺得慕容淵偏心,此番更是如刺在心如鯁在喉,對慕容泓愈加排斥和敵視,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鐘慕白再次低眸看著手中短劍。

慕容憲難道真是慕容泓所毒殺?慕容泓人品竟會卑劣至斯?如若不是,那又是誰人下的毒手,為何能不留絲毫痕跡?為何能造成一死一活的局面呢?

他到底是應該忠於先帝臨終遺詔扶持慕容泓,還是應該遵從他自己內心的選擇,廢了有殺害太子嫌疑的慕容泓,扶持先帝的遺孤慕容寉登位呢?

甘露殿後鴻池邊上,長安、郭晴林和閆旭川等人正看著侍衛們劃船在湖中打撈徐良的屍體。

撈了近一個時辰都沒撈著,後來徐良自己浮上來了才被侍衛們發現,拖上岸來。

閆旭川見人果然死了,便將事發時唯一的目擊證人長壽和徐良的屍首一同帶走了。

長信宮瑞雲台,慕容瑛一邊修剪著小葉赤楠一邊聽趙樞描述朝上之事。聽到慕容泓賜劍給鐘慕白,慕容瑛屏退左右,側過臉看了眼面色陰郁的趙樞,淡淡道:“你還是不放心他。”

趙樞道:“這手以退為進玩得實在漂亮,哪像個胸無城府的孩子能做出來的事?”

慕容瑛道:“他若是個有城府的,豈會在滿朝文武面前做這等自貶身份之事?不過正值年少血氣方剛的,聽說那陶氏貌美想留為己用,偏爾等不遂他的意,惱羞成怒罷了。”

“若慕容泓果真只是個朽木難雕的膏粱子弟,慕容淵如何會傳位與他?慕容淵可不是個沖動糊塗的。”趙樞有些憂心忡忡。

“一個十五歲略帶嬌氣但秉性還算純善的弟弟,一個尚在繈褓乳臭未幹的奶娃兒,哪個更有希望坐穩這皇位?兩害相較取其輕罷了。另,你別忘了,慕容淵是個極其看重手足之情的人,他比慕容泓年長十七歲,爹娘又死得早,慕容泓可說是他一手帶大的。這兄弟間的情義,比之一般父子可是毫不遜色。所以說,依我看來,慕容淵傳位慕容泓,關鍵在於一個情字,余下都是其次。再者,”慕容瑛換到另一邊,繼續修剪突兀的枝杈,道:“你不是已經開始動手了?此刻患得患失,莫非還有退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