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月光夜曲和距離(第2/4頁)

並不是說水晶不如鉆石,而是這兩個人的特質是不一樣的。無論李斯特怎麽收斂,他的琴音音色總帶著些華麗耀眼的閃光,這和他炫不炫技無關,這已經是一種類似本能的表現了。

而肖邦不一樣,他就算是在彈奏最富激情的綿密音群時,他的音色也是純凈剔透的。它會讓你覺得這一面折射是多麽質樸,但連成片後你便會為這溫柔卻有力的閃光直擊靈魂。

李斯特坐直了身體,他臉上消散了迷蒙,心中卻有些震驚。肖邦彈奏的不是別的曲子,他將夏洛琳在馬車裏彈奏的那首吉他曲竟然用鋼琴復彈了出來。

這位青年也是個細膩敏感的天才,他對音樂的旋律有種超乎人想象的捕捉力,他的表現也是世間獨一。

沾染了些酒精的大腦減緩了李斯特思索的迅捷度,他就著這首鋼琴曲在腦中回溯著它的源頭,夏洛琳彈這首曲子時的樣子。

樂句慢慢明晰起來,浪漫的如同小溪般的西班牙小調。如果把它移植到鋼琴上,李斯特發現,他會和肖邦彈出兩種截然不如的味道。

這種稍慢的速度帶出的情緒,純樸而清澈的深情,在肖邦這裏越發剔透和浪漫,卻有一種淺藍色的憂郁。或許這和夏洛琳的彈奏曲子時的表現是一致的,但李斯特發現,如果換做自己,他會改變它的演奏速度,情感的基調會被他換成玫瑰色。

他突然就釋懷了,無所謂的,不一樣的。

因為李斯特,一關於夏洛琳,一關於愛情,就會充滿希望。

愛情開始很簡單,相愛走下去卻很難。

但我從不懷疑,關於我們的愛情。

*

能在鋼琴上聽到這首吉他曲,夏洛琳是有些欣喜的。她十分喜歡這首曲子旋律間的溫柔,它總能輕易就讓人動容,令人顫抖著心扉。

吉他對夏洛琳來說,是一個被疏遠的熟悉的朋友。她在了解到帕格尼尼的生平後,義無反顧給自己多加了一門古典吉他課,卻在後來的輾轉求學間做出了取舍。

這是件因帕格尼尼開始,又因帕格尼尼結束,最後又因帕格尼尼重新拾起的樂曲。

不知為何,肖邦彈奏的這首曲子,總會讓她想起和現在遙隔著近乎兩百年時光的未來。

這般奔放肆意的思維撒歡讓夏洛琳笑了笑,有個人分享秘密真的讓她好過太多。這發散性的層出不窮的想法終於停止了,或許跟她今晚也沾了些酒精有關,心變得柔軟,就會愛上陷入回憶。

波蘭鋼琴家是真的適合這樣的曲子。夏洛琳一點都不意外他會喜歡這些旋律,並如此遵照著它原本被演奏的樣子用鋼琴講述。兩件樂器帶來的體驗完全不一樣,吉他會更深情,而鋼琴更溫柔。

就像肖邦本人一樣。

和李斯特不同,肖邦曲子與曲子之間並沒有停頓。他用上一首曲子的結尾做一個變奏,自然地過渡到下一首要彈的曲子,期間是他如夢似幻的即興演奏,結束在他激昂的革命練習曲裏。

“肖邦先生,我完全能夠體會沙龍裏您為何飽受贊譽了。您的鋼琴讓我懊悔了——我現在十分後悔,後悔自己外出遊歷錯失了與您相交的時機——上帝啊,我竟然錯過了您再巴黎的首場音樂會,還錯過了那麽多次沙龍音樂!”

德拉克洛瓦直白的喜歡讓肖邦在錯過後有些靦腆的不好意思了,他突然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音樂能被人第一次聽就愛上,這是一種殊榮,令他的心快速地跳動著。

“現在開始一段友誼,或許不遲,德拉克洛瓦先生。”

肖邦抓著鋼琴邊,似乎從這件木質的樂器上汲取到了些力量,便如此寬慰著這位畫家。

“那就去掉那些疏離意味十足的敬稱吧,尤金或者德拉克洛瓦,你請隨意。”

畫家隱隱有些期待。

“介於先前在餐桌上我們彼此對藝術的體悟如此投緣,那麽‘尤金’?”

肖邦試探著問道。

“簡直不能更好了,你的音樂完美地契合了我的審美。‘弗裏德裏克’,我現在激動得想要拿起畫筆給你畫像了!”

德拉克洛瓦亮出自己右手,他手中握著酒杯,杯內的酒水卻一點都不平靜。因激動與興奮而顫抖的手使得原本平靜的紅酒蕩漾著微波。

“得了吧,尤金。就你顫抖成這樣的手,畫畫像?你確定你不會毀了我們親愛的弗裏德的俊臉嗎?”

李斯特的聲音幽幽地從德拉克洛瓦身後傳來。

“老友,你是因為我從未給你畫過像而嫉妒了嗎?”

德拉克洛瓦微眯著眼看著李斯特。

“嫉妒?我從不會因一張畫像而嫉妒。事實上畫像我並不缺。”

鋼琴家努努嘴。

“那麽?”

畫家一臉探究。

“哦,我只是覺得我似乎要失寵了,我的老友似乎找到了他音樂裏的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