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夢亦非夢

郭嬈與宋妙涵相約見面的這一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

宋妙涵坐在寒山寺殿外的榕樹下,出神時隱約聽見了車輪滾動的軲轆聲,遠遠望去,就見石梯旁停了輛馬車。

車奴撩開車簾,裏面率先露出一個男人的臉,五官俊美絕倫,就像話本子裏說的謫仙公子,他的一身玄色錦衣,更給他添了幾分不易靠近的清冷不可及。

也就是這樣一個清冷的人,在下了馬車後,又轉身看向車裏,體貼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晨曦陽光下男子側廓柔和,唇角微揚,金繡祥雲團花的綢緞寬袖下,那只手,骨形好看,有力修長。

接著馬車裏伸出女子白皙的手,搭上他,男子一挑眉,闊袖一揚,竟是將女子攬住,抄手直接抱下了馬車。

宋妙涵站在石梯上,還可以聽見下面女子的驚呼嗔怒,而男子,任她責怪,眼裏盡是寵溺流轉。

這你儂我儂的一幕,實在賞心悅目。

宋妙涵一直都知道郭嬈會活得很好,自前世十八歲那年,她大仇得報,將自己燒死在房裏,後來涅槃重生到了十歲那年,她就知道。

只是有時,作為一個女子,她還是很羨慕郭嬈。她想著,若是前生,她也遇到了一個像季瑜那樣,將自己放在心尖上寵著的人,那她最後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想到這裏,宋妙涵又笑著搖頭,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若前世未曾經歷人心涼薄,她如今又怎有毅力獨當一面?

老天終究待她不薄,前世她命如螻蟻,如今她能掌控一切,誰還敢輕易地欺她辱她?

前世已成了過往,她的心裏,那話本子裏的纏綿情愛也變得和可笑的親情一樣廉價,何談想要?

“妙涵!”

郭嬈一上石梯就見到了宋妙涵,沒想到她來得這麽早。

宋妙涵走過去,對兩人打了聲招呼,說:“度空大師已經和弟子們做完早課了,現在大殿沒人,我們先去上柱香吧?”

郭嬈對求神拜佛沒什麽概念,自然聽宋妙涵的,不過她見宋妙涵說及上香的語氣,非常虔誠,就驚訝開了口:“妙涵,你很信佛嗎?”

宋妙涵輕輕一笑,只是笑容有些恍惚:“曾經,我也是不信的。”

她眼神太過復雜,郭嬈有些看不懂。

一齊進了大殿,裏面果然沒有人,郭嬈從季瑜身邊走開,和宋妙涵一樣,上香後對佛拜了幾拜,而後興致勃勃到團蒲上跪下,拿起一個竹筒閉著眼揺起來。

“啪!”

碰碰幾聲響,竹筒裏的竹簽落地,卻是折斷了。

郭嬈:“……”

可能是她心太不誠。

卻忽然聽聞一聲驚嘆。

“施主,簽斷乃是大兇之兆啊。”

郭嬈側頭,就見一位身披金黃袈裟的老和尚從殿後走了出來。

正是寒山寺如今的一百零九歲住持,度空大師。

度空在寺中這麽多年,見過抽到各種簽的,唯獨沒有見到過簽子一落地,就成了斷簽的。他走到那施主身邊,將簽拼起來,一看上面文字,卻是一支上上簽。

一支上上簽,就這樣斷了。

他看向郭嬈,慈眉善目,問:“施主可否將右手伸出來,容老衲一看?”

郭嬈抿著唇,伸出了手。

度空看了片刻,再觀女子面相,眼裏閃過了然,他道:“施主命主貴格,但福禍相依,你十八歲前,命中會有一大劫,渡得過,余生福至,渡不過,命喪黃泉。”

宋妙涵十歲重生後就經常來寒山寺拜佛,度空連重生都知道,他也多次開解過她,兩人是老相識,她很信任度空。此刻聞言大驚:“大師,你弄錯了吧?”郭嬈怎麽會命中有大劫,她有季瑜護著,誰又敢害她?

一旁的季瑜聽說郭嬈會死,臉都黑了,他將郭嬈拉到身後,冷冷道:“本世子敬你一聲大師,望你慎言。”

對於年輕人的指責,度空並不惱,細觀他面相後淡然一笑:“世子年輕有為,魄力非常,是能成大事者,只是,男女情愛上……世子請聽老衲一言,緣起緣滅,一切皆是因果,世子切莫執著,不然最後非死即傷。”

他的語氣帶了罕見的嘆息。

季瑜雙手握得咯吱響,心中冷笑。

他從不信命。

誰敢動郭嬈,那便試試!

他此刻眉眼見全是戾氣,度空知道,此人性情狠決,若是向善,將來造福一方,為百姓之福,就怕……

度空腦子裏閃過一副畫面:一個英姿勃勃的年輕人,手執利劍,煞如修羅,一夜殺盡數百人。

沖冠一怒為紅顏,血流成河。

他搖了搖頭,解鈴還須系鈴人。

度空看向郭嬈,莫測問了句:“施主來京城之際,是否曾噩夢連連?”

郭嬈心下一驚,想起夢中場景,不知為何,突然手腳冰涼。

宋妙涵一見她反應,便知她一定經歷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