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翠微宮,但從這名字裏也能猜得出來,處處青翠,湖光山色,潑黛也似,風光是格外怡人的。

便如蘇明珠此刻所住的西跨院,後院內便有一汪碧水,雖然不大,但最難得的乃是一片活泉,清澈淩冽,直接打來煮茶,便是拿再尋常不過的粗茶,嘗起來的口味,都好似要比宮中強上許多。

這其實也是有道理的,京城這地方,也就剛建都的幾十年還略好些,住的人一旦多了,井水就會一年年的越來苦堿,雖然宮中的貴人們通常都不吃井水,而是有專人每日從山中打了水來送進宮去用,但被這麽一路的耽擱折騰,再吃起來,到底是沒有清清冽冽的直接從泉眼裏喝來的清爽。

山中本就涼快,水邊更涼幾分,進了七月之後,翠微宮裏甚至都不必再上冰,即便是一日裏正熱的時候,蘇明珠也只是搬了竹榻到水邊,旁邊點上一爐驅蚊蟲的艾香,便能得一整日的清閑。

今個兒也是一般,只不過今天她才剛剛拿了一本古籍坐下,還沒來得及翻開,也換了一身水田衫的白蘭就從小道上遠遠的走了過來,開口道:“主子,陛下來了!”

“嗯?”蘇明珠聞言便是一愣。

自打進了七月,趙禹宸卻是一日一日,丁點沒有要走的意思之後,她便隱隱的有了點不對勁兒,再一者,蘇家的事兒暫時安慰下來之後,她就也回想起了當初方蕙心特地到抱月峰上勸她的那一番話。

“自你離宮之後,陛下大病一場,自此再無笑顏,身為九五之尊,又為著你不惜提及國祚,清心寡欲,莫說秀女妃嬪,便是連侍寢宮女都再不召幸一個。”

“還有那一對兒泥人,陛下日日擺在案頭,一刻不肯離身。這可不是有情人?”

如果說當時她對這一番話還不怎麽相信的話,但自打來了翠微宮,她自個便也隱隱有了些察覺。

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哪怕一句話,一個眼神,都透著與旁人的不同。

更何況,自打她來了翠微宮後,趙禹宸的一言一行,種種細節,都已然稱得上是十分的明顯,她又不是無知無覺的,如何察覺不出?

若是從前的趙禹宸的就罷了,他就算再怎麽有心,明珠自個也能拎得清楚,牢牢記著趙禹宸乃是帝王,一國之君,不論如何,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心軟歸心軟,但只他們兩個的身份差異,就注定了天生不適合。

但叫蘇明珠不安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宮,她就放松了警惕心的緣故,近些日子,她與趙禹宸在一起時,卻是越來越容易忘記對方的身份,越來越是親近隨意,甚至於,她前些日子送別了父親,去與趙禹宸辭行時,心下竟是當真泛起了些低落與不舍!

這就太要命了。

蘇明珠這些日子鉆研佛經,一時間,想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不動則不傷這話——

就覺著實在是極有道理!

只要她自個能拎得清楚,趙禹宸的心意,雖說麻煩了些,但也總有辦法,可是,要她自個動了呢?

就是現在還能不動,萬一再這麽接觸下去,以後沒留心,出了差池呢?

回過神後,蘇明珠察覺到了這危險的苗頭,近些日子就一直故意躲著趙禹宸,因為一出門就常常在外頭有意無意的“偶遇”見他,她發現了之後,就索性不怎麽出門,只安心的在屋裏頭清修,等著聖駕回宮。

果然,就清靜了幾日。

誰曾想,這才幾天功夫?她不出去,趙禹宸便竟過來了?

因著這個緣故,蘇明珠猶豫之下,心下就存了幾分躲避的意思,想了想,便抿了抿唇和白蘭道:“若不然……你替我出去與陛下告個罪,就說,我正忙著?”

白蘭也頓了頓,倒沒勸阻,只是有些為難道:“說您忙什麽呢……”

“唔……”蘇明珠想了想,沒等她想出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小道後便又忽的傳來一句帶了幾分不悅一般的質問聲——

“忙著找借口騙朕?”

能自稱朕的,自然只有一個趙禹宸無疑。

蘇明珠站起身來,一擡頭,就看見趙禹宸身穿大紅團領衫,腳踏著白底金紋長皂靴,就連腰間的玉帶上,都鑲了一顆水潤亮眼的紅寶石,雖說衣前左右都也拿金線繡了表示身份的祥雲金龍,但許是因為這紅色鮮艷,卻是並不像上朝時候龍袍一般莊嚴古板,反而只覺著既名貴又驚艷,仿佛只有這樣人間之尊的紋飾,才能配得上他的唇紅齒白,劍眉星目似的,竟是格外的相得益彰。

嗯,不光身材長相,這紅衣裳和他現在揚眉微怒,滿面不高興的表情,其實也挺配的。

沒料到趙禹宸竟然不請自入,而且還就這麽恰好的聽見了她的話,看著趙對方似在壓抑的不悅之色,蘇明珠的面上一苦,想了想,也有些尷尬似的按了按額頭:“哎,你怎麽自個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