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趙禹宸來的突兀,去得也十分倉促。

瞧著趙禹宸出了門,蘇明珠也拿著冊子出了門之後,方才就退了出來的主持師太竟還守在禪房外等著她,看見她出來之後,便開口道:“貴人有旨,說河清你另有要事,那每日的佛經便不必抄了,只一心操勞著正事就是。”

蘇明珠聞言倒是一愣:“陛……貴人還知道我每日要抄佛經?”

主持師太念了一句佛:“方才等你過來的功夫,貴人細細問了你每日的衣食住行。”

蘇明珠頓了頓,但是不論如何,能不用整日的抄那費時費力的佛經,終究是一件好事,當下應了之後,便也起身回了抱月峰。

屋內山茶還在認認真真的臨著書帖,蘇明珠瞧見之後,想了想:“山茶,我這幾日只怕都顧不得教你,你先將這帖子自個多練練,若是有不會的,也能問你白蘭姐姐,待我忙過了這三日,騰出空來再與你教。”

山茶素來就懂事,自然是立即應了,瞧著蘇明珠沒有多解釋的意思,她便也乖巧的不再多問,手腳利索的收拾了桌案上的硯台筆墨,將屋內清清靜靜的留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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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明珠的專心回憶與整理裏,三日的功夫便也轉瞬即逝。

趙禹宸與她約好的是午時三刻,這個時辰,不單單是一日裏最熱的時候,且因著要提前往山下的水邊去,便還正趕上了用午膳的時候,若是等著好好用罷午膳再過去,便顯著有些遲了。

沒奈何,蘇明珠只得提早用了幾個素餅,便帶了自己這三日裏整好的防疫之法,頂著正午的日頭出了院門。

她原本還擔心到了水邊說不得不好找船,但事實上,並不必她去找,她遠遠的還未曾走到水邊,便有幾個人遠遠的行了上來,規規矩矩的跪地朝她行了一禮,滿面殷勤道:“娘娘金安!”

蘇明珠一見,就也笑了,是熟人——長得圓乎乎,格外喜慶的魏安。

“我都已出家,還說什麽娘娘,你便叫我法號河清吧。”

“哎呦呦那成什麽規矩!”魏安連連搖頭,想了想便道:“出家了也是主子,您不許稱呼娘娘,小人便失禮,稱您一聲主子,主子您慢些,往這邊走,當心水邊路滑!”

魏安乃是趙禹宸身邊的總管太監,按理說,能叫他這麽幹脆的直接稱呼主子的,也只有趙禹宸一個,他這麽稱呼,說起來還要比“娘娘”更不合適些。

不過蘇明珠向來不是那等麻煩瑣碎的,也無意多費口舌與他爭論一個稱呼的問題,便也沒再所說,只在魏安的指引下上了停在水邊的一艘小舟。

魏安客客氣氣的請她在艙內坐下,緊跟著便立即毫不耽擱的劃開了船。

離著水邊不遠,便停著一艘十分寬闊氣派的兩層畫舫,想來,是因著抱月峰下並沒碼頭,不好靠岸,才派了小船來接。

剛剛靠近畫舫,遠遠的,便立即瞧見了欄邊立著一個紅衣少年,似乎迫不及待的朝這邊看來,小船才剛剛聽聞,那人便從二樓匆匆行了下來,等在了船沿,親自伸手,要接了她過來。

“原本想著自個去接你,只是那小船不好帶護衛,底下人大驚小怪,非要攔了,便沒能去成,你一路可累?”

方才離得遠還不太敢認,這會兒到了眼前,蘇明珠便也認了出來——

的確就是趙禹宸沒錯。

只不過這家夥今天瞧起來有點怪怪的,穿了一身平常少見的耀眼紅衣裳不說,頭發也沒有好好的束冠,只是拿絲帶布巾在腦後綁了,顯得格外的閑散,連這說話的神情態度,都格外的隨意一般,丁點不見帝王該有的儀態風範。

倒像是尋常世家裏的富貴子弟了……

在蘇明珠打量著趙禹宸的時候,趙禹宸也在認真的看著她,上樓往二層去的這路上,他便也瞧了出來,明珠底子長得白,便不太經曬,這麽一路走過來,從雙頰到額頭都叫曬的微微泛紅。

發現這個,趙禹宸便有些自責:“原本想著在這個時辰叫你來,能請你好好用一頓膳,倒忘了這會兒日頭正大,對不住,是我想差了,只是你怎的也不撐把傘,就這麽一個人來了?”

蘇明珠越發覺著不對勁了,瞧瞧,他不光開口道了歉,甚至連“朕”都不自稱了,直接說起了“我!”

因著這明顯的不對勁,蘇明珠越發小心了起來,她上了二樓之後,便按著出家人的規矩手雙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陛……”

一個“下”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合起的手下便叫趙禹宸伸手壓了下去,他搖搖頭:“你先別著急與我生分,三日前尋你的是為了黎民蒼生的帝王,你客氣便罷了,可今日來見你的,卻不過是你從前認識的舊人趙禹宸罷了。”

“再一者,你如今都已出家了,佛家,不是該講究眾生平等?”趙禹宸說到這,便又搖了搖頭,自嘲一般的道:“更莫提,你就算是在宮中時,行禮問安都也不過敷衍罷了,這時候還行這虛禮作什麽?我早說過了,你不樂意行,便不必行,此刻又無人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