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梁王……

趙禹宸聞奏,心下便是一凜,梁王趙德曜,在他未曾登基之前的十余年裏,他幾乎從未見過這位最小的皇叔,也只有逢年過節,或是遇著父皇萬壽之時,這位常年在景山守帝陵的小皇叔不會回京,才會上一份用詞極其謙卑順服的請安折子,偶爾也回帶著些節禮之類,多半是些親抄的孝經佛經之流,用來在燈前供奉的,他幼時也曾翻看過,字字齊整,厚厚的幾十卷,每一張都是一般的用心,毫無丁點汙漬錯漏,且書法一年比一年更見風骨,顯然,是當真下了功夫的。

也正是因著這般的緣故,在趙禹辰登基之前,這位小皇叔在他的心裏甚至還稱得上是一位宗室裏難見的樸實純孝之人,對於父皇對其的諸多嫌惡,他還曾幫著勸過幾回——梁王畢竟是皇祖父的老來子,受祖父偏心偏愛也是難免的,至於祖父最後有些老糊塗,有意將皇位都傳給小兒子,未曾如願之後有封了梁王,甚至將龍影衛都給了他……這事固然荒謬,但那荒謬的也是皇祖父,文帝駕崩之時,梁王才不過一個兩歲的小娃娃,皇祖父的老糊塗怎麽能怪到一個諸事不懂的小娃娃頭上?

更莫提,梁王懂事之後也算是識趣,二十余年連都龜縮景山,與太榮太妃兩個守著帝陵,日子過的簡樸又清貧,在父皇的厭惡之下活的近乎銷聲匿跡,如履薄冰,都二十多歲了還連個正經婚事都無,只跟身邊的自小服侍的侍女生了一個女兒,勉強不算太淒涼,即便已父皇那般深刻的成見,這麽多年都連一個問罪的由頭都尋不出來,這麽算起來,宗室裏那真正的罪人也就是如此了。

趙禹宸十四歲剛剛登基,梁王終於回京拜賀之時,他心下甚至還想日後可以留皇叔就在京中住下,多給他幾分體面,也算是全了他這些年來在守陵的清寒。

但不曾想,他這位素來低調識趣的小皇叔,卻是剛剛回京之後,便給了他這個侄兒一個響亮的耳光。

先帝去的急,許多事都沒來得及準備交代,趙禹宸登基之時本就倉促,加之他兩年前也才十四,這個歲數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尤其比起梁王的將近而立之年來,就更顯得他稚嫩的過分。

主少則國疑,這話不是無的放矢,梁王回京之後,足像是要一口氣將這二十多年的隱忍低調都一口氣找補回來一般,先得了宗室府宗令與左右宗正的一力支持,大包大攬的操持起了先帝大喪,朝堂之上,更是謀文臣、拉武將,結黨甚眾,他登基之後多面對的第一樁大事,便是不少朝臣紛紛上奏附議,請封立梁王為攝政王!

好在父皇生前多少還是存了些後手,加上有以太傅為首的一眾忠臣攔著,終究是將這荒謬的呼聲壓了下去。只是經此一事之後,他固然是再不曾輕視這位小皇叔,但梁王蟄伏二十余年,趁著他倉促登基根基不穩之時一朝而起,卻也已是樹大根深,難以輕易應對。

前些日子,梁王與他請旨,想要前去封地就藩,要知道,梁王因著有皇祖父的偏心,賜下的康梁乃是大燾頭一份的魚米之鄉、富庶非常,又天然有著水利之便。

梁王從前只在景山皇陵,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都掀起了這般風浪,趙禹宸如何肯叫放他再去康梁?當下便只借口皇叔守陵辛勞,如今好不容易回京,不忍分別的借口拒絕了,梁王見狀便也並不意外一般,只說著過幾日便是文帝冥壽的由頭,又回了景山皇陵。

如今西北才剛剛大勝,他就這般忙不叠的回來,狼子野心,當真是丁點也不遮掩!

【這個不要臉的又回來作甚麽?不成,我得叫人告訴明朗小心些,不要再被他算計了去……】

直到耳邊忽的聽到了蘇明珠的這般心聲,趙禹宸這才回過了神,沒錯,梁王自從回京,便對蘇家諸多拉攏,先是與蘇家長子蘇明光相處甚歡,之後又借著蘇明朗從拐子手裏救下他獨女的事屢屢上門,言必稱恩人。

梁王心懷不軌,蘇家手握兵權,這麽要命的兩個人湊到了一塊去,趙禹宸說不多心驚疑那是假的,此刻聽見了貴妃這句心聲,知道這一切都只是梁王一廂情願,他方才因著梁王回京能生出戒備不禁也略松快了一些,想了想後,才擡頭吩咐道:“既是才回來,舟車勞頓,便不必請安了,叫回去,朕過兩日再召他。”

傳話內監恭恭敬敬的低頭應了,倒退幾步,轉身退了下去。

既然聽到了蘇家幼子蘇明朗的名字,趙禹宸想到什麽,便也順勢轉過頭來,與貴妃開了口道:“說起來,蘇都尉年紀不小,卻是還未成親,也是因著蘇將軍為國征戰,沒有父母在旁,這才耽擱了。”

弟弟蘇明朗與她同胞的姐弟,算起來過了夏日的生辰便正好十七,這個歲數放在這,的確是早就能成家生子的時候了,蘇明珠點了點頭:“等的爹爹娘親回來,想必就要給他定下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