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快別折騰了,進來,把刀放了趕緊坐下,再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可別怪姐姐翻臉。”

昭陽宮內,對著蘇都尉的跪地請安,榻上的蘇明珠只擺了擺手,連連叫他起來。

蘇明朗身為蘇家最小的孩子,自小就是個貼心聽話的性子,不單對著父母兄姐,事實上,凡是德高望重,真心待他,甚至於只要說出的話是正理的人,他都會認真遵從,從不質疑反駁。

而若是這其中有了沖突,他倒也不糾結,除了遠近親疏之外,便是到什麽廟就念什麽經,對著誰,就聽誰的話。

便猶如現在,規矩禮法教他尊卑有序,行止有度,他便對著成為了貴妃的孿生姐姐規規矩矩,恭敬請安,這會兒蘇明珠不許他多講那些虛禮,他也毫不猶疑的應下,起身上前,只用與舊日一般對待親人的口氣笑得精神飽滿,元氣十足的叫了一聲:“娘娘!”

“等了一日,可算是來了!”蘇明珠探過身去,面帶焦急:“我在宮裏,只聽說了西北大捷,好像大哥還受了傷?可有給家裏送過信,可要不要緊?”

蘇將軍之子蘇明光在殺斬殺狄王長子時傷了腿的事,軍報上也是有的,只不過因著不是什麽性命之憂,在朝堂之上報喜之時便沒有提及,但事關親人,蘇明珠這邊卻自然是特地留意聽說了。

蘇明朗連忙搖了搖頭:“娘娘放心,大哥特地給家裏大嫂傳了信,說是並無大礙的,只是傷在腿上,不好挪動,這次恐怕也沒法與大軍一同回來,要耽擱些日子了。”

聽了最後這句話,蘇明珠面上倒是帶了幾分沉思,所謂狡兔死走狗烹,更何況蘇家早在先帝之時都已遭了皇家忌憚,這次大勝歸來,為了自保,西北軍中是一定要做些打算的,爹爹之前倒是也與她提及過,日後只他們幾個在京城,大哥與二哥只怕都要常駐西北軍中。

而要想大哥大勝之後,名正言順的留在西北,又有什麽,比腿上受傷更合適的?

猜到大哥受的傷可能是家中順勢而為的故意安排,蘇明珠心內倒是平靜了許多,蘇都尉見狀便在對面坐了下來,繼續問道:“娘娘在忙什麽?”

蘇明珠回過神來,只百無聊賴的扔了手裏的棋子,將眼前的棋盤攪的一團亂:“我還能幹什麽?混日子罷了。”

面色白凈的蘇都尉撓了撓頭,開口道:“《女則》我只差十遍就抄完了,明個就給娘娘送來,娘娘改日與陛下認個錯,就能出去了。”

蘇明珠卻並沒有什麽高興的神色,只是掐著手指頭算了算:“這才過了幾天啊,按我的行事,就是十天之後交都顯得假了些,你別著急,這還有的等呢。”

蘇家兄弟三人,女兒卻只得蘇明珠一個,蘇都尉雖為幼弟,但在蘇家長大,受父母兄長的影響,對這個姐姐也總是習慣性的懷著照料之心,聞言想了想,便又提議道:“若不然,我從外頭尋只剪好的鸚鵡?能親自教它說話,也有趣得很。”

蘇明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對禽鳥之類沒什麽興趣,但卻十分感謝弟弟的煞費苦心:“你能幫我把那一百遍《女則》抄完就省了一樁大麻煩了,沒事,過兩日天熱起來,我再解了禁足,能找的樂頭就也多了。”

可年少的蘇都尉聞言卻未曾放心,只嘆息般的壓低了聲音:“娘娘不該進宮……”

在這宮裏,旁人皆說貴妃肆意張揚,只當她過得一等一的快活,可只有如蘇都尉這般真正看著她自小長大的親人才知道,按著蘇明珠的為人脾性,進了宮,便只如關於籠中的的孔雀玄鳥,外頭瞧起來再錦衣玉食,張揚明艷,但也終究是困於方寸之地,與那遨遊天地,自由自在,真正的快活肆意再不相同了。

聽了這話,蘇明珠也是一怔,說句實話,她如今雖也出身蘇家,位及貴妃,衣食住行都站在金字塔的最頂頭,但對旁人來說再沒什麽不足的日子,對上一輩子從物資豐富、咨詢爆炸,最重要的平等人權的世界而來的她,不論物質還是精神,其中落差,肯定是會有的。

但她這個人,身上最大的優點便是格外的想得開,這也正常,畢竟以她上輩子的那個病,最忌諱的就是大喜大悲,動怒生氣,好好的活著已是小心翼翼,與天爭命了,若是再有了個鉆牛角、想不開的狹隘毛病,是決計不可能順利長到十八歲的。

在來到大燾之前,她上輩子的父母雖也努力的給她提供舒適生活的所需一切物質與精神照顧,但他們知道人活一世就不可能萬事順遂,從她懂事開始,就也十分重視她的心理培養與疏導,力求她不論日後遇上了任何事,都能波瀾不驚,平常以待。

也正是因此,莫說她來到蘇家之後就也受盡家人偏愛,比這世界千千萬萬人都過得要好得多,就算她當真運氣不好,落上更差一些的境地,只靠著這一次有一副健健康康的身體這一項,她也能夠以最快速度想開接受,再努力找出樂趣來,叫自個活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