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道歉

趙禹宸原本也沒打算來聽姑母的自怨自哀的,事實上,若非他以往一向孝順,幾乎日日都要去與方太後請一回安,即便有事間斷,也從未超過三天,無緣無故的不好斷了,正對太後滿心復雜、不知該如何面對的他,甚至連壽康宮都不太想去。

聽說了泰安公主與宋玉輪去了壽康宮的信時,趙禹宸正在去給母後請安的路上,聽了這消息便仿佛幾乎樂見其成一般的叫了停,打算先去園子裏轉轉,略等個一兩刻鐘的功夫,若是姑母還未走,他便正好遣個人去與母後告個罪,就算是將這次請安混過去。

但叫他沒想到的是,他拐到了千秋園裏才剛剛在亭子裏坐下,連那只吃到單腳都站不直的白鶴都沒看見,魏安就小心上前,低頭將禦膳局裏陳太監被罰的事稟了過來。

魏安辦差伶俐,沒有不明不白的只回陳太監被打這一樁事,他其實今早就聽說了陳太監受罰,卻暫且壓了壓,只叫禦膳局總管先去從外到裏的查了個明明白白,這會兒得了準信,才趁著這個時機,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這事說起來也簡單,那陳太監年紀輕輕,又沒什麽根基,貿然得了一份重賞,自然就容易招小人妒嫉,不過這陳太監還算是乖覺,回去的第二日,便從得的賞賜的勻出了一半來孝敬上峰,又換了些銀子特意請了周遭同僚們吃了一回酒席,加上蘇明珠還特意跟叫白蘭去要了一回人,都知道他得了貴妃娘娘看重,立馬就要去昭陽宮裏當差,與這大廚房再無幹系,旁人自然也不會閑的沒事再去找他麻煩,若是旁人,這事就也算太太平平過去了。

可偏偏,有趙禹宸在其中插了一腳,叫魏安私下裏去尋了禦膳局裏囑咐了一通,叫李總管這麽出面一攔,落在旁人眼裏,便成了這陳廚子一步登天,竟連大總管都記在了心上,有意提拔,指不定日後就要爬到眾人的頭上!

這麽一來,自然有那本事不濟,心眼又小的管事忌諱戒備,再加上關雎宮裏私下裏來了人,不過三日,便有那迫不及待的挖了坑,只等著陳太監掉進去了。

而身為有當朝淑妃的董淇舒,本就有著協理六宮之權,太妃誤食海蝦病倒,這麽大的事,底下人將報上來後也並未直接處罰,而且謹慎的先去稟明了太後,連這杖責的吩咐都是從太後娘娘宮裏傳出來,她不過是按著規矩傳話,從頭到尾,當真是清清白白,一點手指頭尖都不必臟。

若非趙禹宸這邊早吩咐了魏安與禦膳局總管留心,他就是現在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丁點兒端倪。

其中種種,趙禹宸閃念之間便想了個清清楚楚,心下便竟是越發凜然,未料到一向端和出塵的淑妃竟是當真對那陳禦廚下了手,且為著一己之私便將太妃太後都牽連了進去,還能降自個摘得毫無痕跡,更沒料到的,卻竟是囂張粗陋的蘇氏,竟是這般通透仁善,早在諸事之前,就已將後事猜了個清清楚楚!

這是湊巧?還是蘇氏早已看出淑妃表裏不一?

只是,蘇氏若是這般通透,為何近些年來,卻只做些跋扈粗莽之態,叫滿宮裏避之不及不說,也將他們幼時的情分都一分分消磨了個幹凈?

震驚疑惑之中,又聽聞母後已派人去叫了蘇氏來給玉輪道歉,趙禹宸聞迅也不知道為何,一時間竟是有些心神不寧,猶豫片刻後,索性便起了身,不顧姑母與玉輪還在,仍舊按著原本的打算去了壽康宮。

不過像是擔心蘇氏會受了委屈這樣的念頭,趙禹宸是決計不會承認的,不論口上還是心裏,他都只打著來為母後分憂請安的名頭,免得蘇氏與玉輪這兩個不懂事湊到一處,叫擾了壽康宮的清靜。

他是從千秋園而來,又沒有梳妝更衣之類的瑣碎,自然要到的比蘇明珠快了許多,相互見禮之後,泰安長公主還記著他上次的出言訓斥,不敢再像原先一般一味自傷,逼迫太後為她們母女出頭,說話間都小心了許多,直到試探幾句,見趙禹宸只是垂眸品茶,似乎並無開口插手之意,才又稍稍放縱了些。

趙禹宸到後,也就過了一盞茶功夫,外頭便傳來了貴妃求見的通傳聲,他這才擡了頭,凝神看去,便見頭梳多寶髻,身著妝花襖的蘇氏步履翩翩,款款而來。

蘇明珠微微屈膝,青蓮織金瓔珞紋的寬襕裙擺在盈盈似水的黑亮金磚上輕輕掃過,卻是丁點都壓不過其主人的絕世風華,她的眼眸輕輕流轉,一瞬間,便竟連皇家帝王的尊貴都蓋了過去一般。

事實上,她也的確從未將他的權勢地位,帝王之尊放在眼裏,在蘇氏一眼掃來的的目光下,趙禹宸不期然,竟是忽的想到了他第一次在蘇府花園中見到蘇氏之時,不過六七歲的小小姑娘,頭墜彩珠,腰懸彩穗,帝姬公主都及不上她的尊貴快活,即便看出了他的身份也是絲毫不以為意,還敢擡起手,刮著圓潤的面頰笑話他:“就是一條無毒的小蛇嘛!哭哭啼啼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