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梁王

董淇舒向來出塵淡然,沒人替她開口爭辯的時候,她都是不屑和蘇明珠這樣的“粗人”計較的,這會兒就淡淡回了一句:“貴妃有心。”

【呵,狐媚之輩!等我毀了你那張臉,且看你這賤人還勾引得了誰。】淑妃的這句心聲倒是沒有方才的怒氣,只說的雲淡風輕,格外平靜,但卻反而比方才更叫人心驚。

聽到這樣毀人容貌的狠戾之語,正在思量白蓮典故的趙禹宸忍不住的擡眸瞧了她一眼,一時間竟是第一次覺著像蘇氏那般言語無忌倒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便如淑妃,只怕就是為了儀態口上不與人爭辯,生氣也只能憋在心裏,天長日久,反而愈發走了窄路。

瞧瞧蘇氏,嘴上說的明白,心下倒是一派平靜,很是從容,倒反而強過了淑妃許多。

不過蘇氏跋扈無禮,遠遠不及董氏大家閨秀、清雅端方的事,是趙禹宸自個早已認定多年了的事實,心下才冒出這樣翻轉的念頭,趙禹宸便又不願承認自個錯了一般,立即為這差異找出了緣故:

也是自然,蘇氏面上口中就已經夠囂張過分了,她氣的都是旁人,自個自然心內平和!

這麽一想,趙禹宸就又記起了蘇明珠之前對他的氣人言行,立即便將方才的遲疑之心壓了下去,擡頭朝著滿面笑容的蘇氏開口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貴妃雖口齒伶俐,規矩禮儀卻遠不及淑妃,日後更該取長補短,相輔相成才是。”

蘇明珠微微揚眉,十分不以為然的模樣,就連應承都只是坐在坐上,敷衍了一句:“陛下說的是。”

相較之下,淑妃便是重新起身,面色鄭重的福身應下。

但趙禹宸凝神聽去,蘇氏答應之後便一心嘗起了案上的茶點,毫無旁的心聲,顯然不論表面還是心內都一般的不拿這句教誨當一回事。倒是淑妃,雖面上應的感激恭敬,但心下卻反而怨意更深,竟是恨不得將蘇明珠三個字在齒間生生磨碎,食其肉寢其肉一般。

饒是趙禹宸一直在為淑妃百般分辨,此刻也不禁生出了幾分無力之感,他已是這般為淑妃開口圓全,但淑妃心下卻仍舊只是一意怨恨偏執,這樣的女子,是當真如他以為的那般大家閨秀,生性高潔嗎?甚至於,淑妃這幾年來處處以他為先的情意是不是也只是虛情假意?

不過這猶豫也僅僅是一瞬間,回過神後,趙禹宸緊了緊手心,及時制止了自己的這般胡思亂想。

太傅自小便教過他,為上者,不可偏私多疑,不可多疑,父皇也曾說過,只要是那等賢明之才,即便是當面口出大逆惡言,只要未曾當真行大逆之舉,便當有明君之量不以治罪,論跡不論心,連口中所言都不能加罪,更何況心中所思?

淑妃乃董家嫡出,家學淵源,自從進宮,行事便恭謹細致,不卑不亢,亦是從無一絲錯漏,即便她心內對待蘇氏尖酸狠戾,但同為宮妃,只要未曾當真出手加害,心中厭惡便並非錯處,淑妃既然未曾當真作出什麽逾矩之舉,他便不該這般妄加猜測,否則是為誅心。

想到這,向來以明君言行要求自個的趙禹宸便緩緩吐出一口氣,將已經冒出一點苗頭的猶疑緩緩按下,只是人心這事,卻最是難測,即便腦中想的再清楚,但這懷疑的念頭一旦起了,便連自個都並不能當作不存在。

今日是家宴,不談國事,趙禹宸沉下心,只當聽不到附近太後淑妃幾個時不時響起的,大多沒什麽意義的零碎心聲,只垂了眼眸,沉默的聽著席間的家常閑話。

就在這一派極有人氣的熱鬧裏,一旁方太後像是想到了什麽,轉身朝他問道:“怎的未見梁王?”

提起梁王,趙禹宸的神色更沉了些,低聲簡略道:“他年前請旨去封地,朕未準,之後便又回了景山,說是要接著為父皇與先文帝守陵。”

梁王是先帝相差了二十余年的幼弟,趙禹宸最小的皇叔,因是先文帝的老來子,打一出生便受盡萬千疼寵,說句避諱的,若非歲數相差太大,文帝又沒能活的太久,以文帝的這般偏心,只怕這帝位都未必能輪得上趙禹宸的父皇。

也正是因為這份偏心記掛,雖說文帝最後沒將皇位傳給小兒子,但臨終前卻特意封了他為梁王,將康梁這片極盡豐腴的魚米之鄉給了他做封地,這還不夠,因為擔心先帝日後會對梁王下手,不但留了“不論如何不得傷梁王性命的”丹書聖旨,甚至於,連自太祖起傳下來,生生世世只聽命保護皇帝一人的龍影衛,都越過繼位的先帝,硬是交給了年方兩歲的小梁王!

要知道,這龍影衛忠心耿耿,又神出鬼沒,上到百官禁衛,下到販夫走卒,只要其主人梁王不提,就沒人能知道到底有多少,向來都是大燾帝王手上最是好用的利刃與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