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日一早,卯時未至,蘇語憐便起身洗漱妝扮。

今日是新帝登基後第一次上早朝,雖說只是走個流程罷了,但她還是鄭重以待,親自去了承乾宮,將楚雲廷從層層綿軟的錦被中挖了出來。

昨日一時被新鮮和興奮掩蓋,小家夥還覺察不出疲累,睡了一夜卻緩不過來了,此刻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迷迷糊糊地歪在她懷中,奶聲奶氣地喚她:“母後您來了……雲廷好困啊……”

蘇語憐一顆慈母心都要被軟化了,但不起床是不行的,只好叫站在一旁的宮女將衣飾遞給她,一邊柔聲哄著,一邊笨拙地替小皇帝穿衣。

約莫一刻鐘後,楚雲廷在翻來覆去的擺弄下,終於清醒了。他站在床榻上,低頭看著自己穿的亂七八糟的龍袍,兩只小手拽了拽,還是整不平。

蘇語憐簡直不忍心再看了,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轉過頭便見夏望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憋得臉都紅了。

她無語地擡頭望了望床幔頂端,心道,這能怪她嗎?她活了兩世,都沒親手伺候過誰更衣,況且龍袍穿法如此繁復,她穿不好不是正常的嗎?

楚雲廷還在拽他身上的龍袍,蘇語憐端著嗓音問道:“慣常是誰伺候皇上更衣的?”

一個小宮女應聲上前,不消片刻,小皇帝身上的龍袍便服服帖帖地穿好了。

楚雲廷望了望她的臉色,立刻稚聲稚氣地安慰道:“母後,您別不高興了,這種事本來就是宮人們做的呀!”

“母後沒有不高興。”蘇語憐費了一把力氣才將他從榻上抱了下來,“母後很高興,雲廷更結實了。”

金鑾殿上,蘇語憐依舊牽著小皇帝的手,端莊地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接受文武百官朝拜。隨後便是以蘇翎為首的奏報,說的無非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瑣事。真正重大的決定,想必攝政王早已在儀元殿內處理完了。

蘇語憐聽了幾件便覺得無趣,見最後一位匯報的大臣也退回了原位,便微微側目,示意身側的宦官。宦官會意,拖長了尖細的嗓音:“有事——啟奏!無事——”

她正等著“退朝”二字,便見禮部尚書王豫上前了兩步,打斷了宦官:“老臣有事啟奏!”

蘇語憐有些驚訝,怎麽還有沒事找事的呢,嘴上倒是客氣:“王尚書但說無妨。”

“眾所周知,先帝遺詔中尊奉太後娘娘為皇太後,皇太後並攝政王皇叔父一同輔佐新帝。然而從今日早朝看來,太後娘娘有處理朝政之名,而並無其實。”

王尚書此番話落地,大殿內便出現了死一般地寂靜。蘇語憐也愣住了,王尚書這是什麽意思?直接將矛頭指向攝政王,一語道破她只是傀儡的事實,難道,當真是要替她爭權不成?

而矛頭的終點,攝政王千歲卻並未接話,無動於衷得仿佛完全與他無關,朝中大臣便也無人敢吱聲。

半晌後,蘇翎從百官中站了出來,“王尚書此言差矣。後宮不得幹政,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太後娘娘處理後宮之事已勞心費神,前朝政事還是交由攝政王代為處理為好。”

此言一出,百官心中更驚了。這一出他們實在是看不懂了,王尚書為太後娘娘爭權,蘇丞相身為太後娘娘的生父,卻反而替攝政王說話?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王尚書寸步不讓,直接搬出先皇來:“先皇遺詔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皇太後並攝政王一同輔佐新帝,宣讀之時丞相大人難道不在場?”

楚瑯還是不說話,倒是齊王率先反應過來,朗聲道:“本王以為王尚書所言極為在理!先皇遺詔中明確言明,皇太後一並輔佐新帝,這輔佐必然不單單是指後宮之事!”

蘇語憐聽了一會兒,這才算是完全理明白。王尚書逼迫楚瑯放一部份權給她,是怕攝政王專政,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到時小皇帝長大了拿不回皇權,因而想利用她來牽制楚瑯,達到某種平衡。

雖說出發點不同,但殊途同歸,不論是王尚書,齊王,還是她自己,最終的目的都是牽制攝政王。

她長嘆了一聲,打破了金鑾殿上詭異的氣氛。“承蒙先帝厚愛,將皇上交給了哀家。然哀家一介婦道人家,不通前朝政事,即便是有心大楚盡一份綿薄之力,恐怕也……”

她以退為進,齊王便立即跟了上來:“太後娘娘身為一國之母,是先皇遺詔親封的皇太後,輔佐幼帝本是天經地義,有何不妥?”

楚瑯老神在在地聽完了這場精彩的大戲,幽靜的目光投向龍椅之上身穿鳳袍的女子。那身鳳袍華麗繁復累贅,卻愈發襯得她柔弱纖細,面上神色無助哀傷,仿佛隨時能掉出一串淚珠子來。

他就這麽旁若無人地凝視了她半晌,盯得她快要忍不住以袖掩面時才含笑道:“諸位所言,本王也早有考慮。先皇所托,本王豈敢專權?不過這才第一日,太後娘娘總該有適應的時間,諸位大人,過於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