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謝嘉,撩開衣服下擺,恭恭敬敬地行了下跪禮,“微臣拜見晉王殿下。”

楚瑯維持著負手的姿勢,隨意朝前走了兩步。大行皇帝尚在頭七中,外至文武百官,內至後宮妃嬪都是一身喪服,唯有晉王殿下卻依舊一身玄色錦袍,腰系玉帶,仿佛那身行頭就長在了他身上似的。

但是沒有人敢對此提出異議。

因而現下他不開口,謝嘉便只能繼續跪在地上,不能擡頭。

蘇語憐方才乍一見他,莫名有些心虛,但很快又悄悄挺直了脊背。心虛什麽?她又沒做什麽醜事,況且,晉王殿下也不清楚她同謝嘉過去的糾葛。

她偷瞄了一眼楚瑯的神色,卻剛好撞上他斜睨過來的眼神,那雙含情又似無情的鳳眸幽深難測,瞧得她心裏又是一突,不假思索地問道:“不知晉王殿下此時前來,有何貴幹?”

楚瑯笑了,“淑妃娘娘此言差矣,臣弟來靈前,除了替大行皇帝守靈,還能做什麽呢?”

蘇語憐被他一句話堵得哽了哽,一時無言。

晉王殿下倒也不追問,繼續道:“淑妃娘娘在靈前也守了好幾日了,臣弟瞧著您臉色蒼白疲倦,需要休息了。不如娘娘先行回宮,臣弟替您守著罷。”

此番話說得很是得體和體貼,蘇語憐卻下意識用狐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晉王殿下何時如此好心了?

她又飛快地垂下了眼眸,柔聲道:“本宮不累。晉王殿下一番好意,本宮心領了。”

一旁默不作聲的燕詩青,眼見著晉王殿下面上淡淡的笑意消散,臉色沉了下來,周身的氣息也瞬間由放松變為壓迫。

晉王殿下未及弱冠之年便親自上了戰場,馳騁沙場,遇神殺神,遇佛弑佛,鎮守北疆之地這幾年,更是讓那些番邦蠻族不敢越雷池半步。這樣一個男人,偏偏又生得極為俊美,甚至是有些妖異,然而他一旦沉下臉來,便叫人完全不敢直視。

燕詩青被他的臉色嚇得又扯了一下蘇語憐的衣袖,力道一時沒控制住,扯得蘇語憐手臂重重往下一墜,不由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連忙抓住機會,用眼神示意。神奇的是,蘇語憐竟然領會了她的意思。

可領會是領會了,不代表她一定要照著做。如今的晉王,容不得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但是守靈這件事,是她能為皇上做的最後一件事,她不會妥協。

蒼白的唇微啟,她面上的神色既哀且楚楚,“本宮只想最後陪皇上一程,相信晉王殿下一定會諒解本宮的哀痛之情,對嗎?”

話音一落,靈堂裏便又陷入了熟悉的沉默中。

蘇語憐心中倒也不怵,這是大行皇帝的靈前,即便晉王對她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敢拿她如何。

半晌後,楚瑯先開口了,“罷了,臣弟不過是擔憂淑妃娘娘的身子堅持不住。娘娘執意守在靈前,臣弟也深受感動,自然沒有理由阻撓。不過。”他話鋒一轉,“臣弟還有些話想同淑妃娘娘,單獨說。”

燕詩青聞言,第一時間看向蘇語憐,後者微微頷首,她才放開了手,恭敬地福身行禮,退下了。

靈前便只剩下一跪二立的三人。

蘇語憐的目光暼向楚瑯身後跪了好半天的謝嘉。他身姿向來挺拔,即便是跪著,腰背也是挺直的。

而晉王殿下似乎也才想起這麽個人,轉過身子去,略含歉意道:“謝侍郎快快請起,方才本王被淑妃娘娘一打岔,便忘了你還跪在這。”傻子都能看出來,他是在故意晾著謝嘉,可話裏話外,竟不要臉地將責任推給了蘇語憐。

蘇語憐克制著自己不要沖尊貴的晉王殿下翻白眼,千萬忍住……

那邊謝嘉一聲不吭地起了身,目光匆匆略過了蘇語憐,拱手道:“既然晉王殿下和淑妃娘娘有要事相商,謝嘉便先行告退了。”

楚瑯滿意於他的知進退,含笑道:“本王聽聞,王尚書年邁,身體不太康健,如今禮部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謝侍郎在主持?”

“回殿下的話,微臣僅僅是代尚書大人處理公務,一切決策還是聽從尚書大人的指令。”態度不卑不亢,卻迅速地摘出了自己,表明真正管事的不是他。

“呵。”楚瑯發出了一聲輕笑,意味深長道:“王尚書年紀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力不從心,早晚都是要從那個位置退下,回家去頤養天年的。謝侍郎,不如就從最近的新帝登基大典開始,好好表現你的能力,如何?”

蘇語憐藏在孝衣底下的手,揪住了衣袖,慢慢收緊。楚瑯的意思,是要重用謝嘉?

她能聽出來,謝嘉自然也能聽出來,“殿下放心,份內之事,微臣自當竭盡全力。”

說罷,謝嘉也退下了。

此時此刻,蘇語憐的臉色也冷了下來,連帶著語氣都變得冷淡起來:“晉王殿下有何要事不妨直說。先皇喜靜,本宮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陪陪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