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飛花令

丞相府舉辦的這場宴會,同京城中其他宴會並無太大區別,世家子弟們都是三五成群,平日裏交好的玩在一處,而千金小姐們則湊在另外幾桌說話。

蘇語憐算了算時辰,走到沈懷卿那一桌,見他們正在飛花令,觀望了片刻,突然笑道:“飛花令諸位是玩慣了的,難免有些無趣,今日換一個玩兒法如何?”

“好啊!今日四小姐是主人,客隨主便,四小姐說怎麽玩兒便怎麽玩兒!”說話的是鎮國公府嫡次子董賢霖,一襲錦服華袍,清俊挺拔,端的是一位風流瀟灑的公子哥。

沈懷卿同他關系甚好,見狀白了他一眼,薄唇微動,罵了他一句,他也不惱,笑嘻嘻地望著蘇語憐,滿臉期待的神色。

蘇語憐就喜歡他如此捧場:“花字飛膩了,咱們今日飛水字,如何?”

“切,我當是什麽新奇玩兒法呢?”沈懷卿又打開了他的玉扇,忍不住懟了她一句。

蘇語憐不理他,繼續道:“每一輪飛花令七人,不依照順序,第一位行令者詩詞中的水字位置,直接對應同一位置的某人,某人接令,接不下去便罰酒一杯。若是不當心飛到自己的位置,便罰酒兩杯,如何?”

眾人一聽,紛紛來了興致。這種玩法兒不給行令人常規的準備時間,的確比尋常飛花令來得更刺激些,於是便都爭著來玩兒第一輪。

蘇語憐隨意點了幾位,加上她自己,組成了飛花令第一輪的七人。

她也不客氣,直接出令:“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請。”

行令間,很快便有人答不上來,痛快罰了酒,再行至蘇語憐時,她隨口接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請。”

身處第四位的沈懷卿,一直百無聊賴地開合他的扇子,根本未將這飛花令放在眼裏,尚未反應過來,便見有人將斟滿酒的銀杯推到了他面前,“沈兄輸了輸了!喝!”

沈懷卿只得皺著眉頭一飲而盡。

接下來,蘇語憐便開始毫不掩飾地針對沈懷卿一人。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巴山楚水淒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每一句詩詞都直指沈懷卿,沈懷卿從不屑一顧到正襟危坐,心裏隱約明白,蘇語憐今日設計的飛花令,恐怕是沖著他一人來的。

偏偏在場的貴族顯赫個個興致勃勃,他此時也不能拂袖而去,那便顯得他玩不起,且當著眾人的面,他也不能輕易同蘇語憐翻臉。

他顧忌得越多,心裏便越氣悶,稍不留神,便又踩中了蘇語憐的坑。幾杯酒下肚,他的面上便浮現出了一層紅暈,連同脖子都紅了。

他其實不善飲酒,早起又是空腹便被沈凝桑拉了過來,此刻飲下的酒從胃裏直接燒灼到臉上。

蘇語憐為了今日,早已準備妥當,行令時詩詞信手拈來,甚至抽了空去觀察一旁觀令的秦珺。

吏部尚書府的三小姐秦珺,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上輩子她抗婚後,同年九月便嫁給了謝嘉,沈懷卿為表消沉,閉門謝客兩月有余,卻在第二年春娶了秦珺,後來倒也傳作一段佳話。

不巧的是,蘇語憐曾無意中聽到了一個傳聞,其實沈懷卿同秦珺認識得比她想象中要早得多。兩人應是結識於秦家大公子秦風的成親禮上,而秦風娶妻的日子是去年八月。

秦珺今日著一身軟銀輕羅百合裙,略施粉黛,端坐於一旁,眼眸低垂,氣質沉靜如水,與周遭格格不入。

但蘇語憐卻捕捉到了她偶爾望向沈懷卿時,蛾眉輕顰,目光中隱含憂色。

她估摸著差不多了,便及時叫了停,讓眾人自個兒重新組局去。

沈凝桑也沒有參加這一輪,見他們散了,連忙過去攙扶住搖搖晃晃的沈懷卿,“二哥,你沒事吧?”

沈懷卿食指使勁揉了揉額角,又點了點她的額頭,沒好氣道:“還不是拜你這好姐妹所賜,你說說你,胳膊肘盡往外拐……”

“沈二哥這說的又是什麽話,技不如人,願賭服輸,又不是我叫你喝的,是不是啊凝桑!”蘇語憐拎著裙擺走了過去,語氣含笑,話裏話外卻毫不客氣地往火上澆了一把油。

“你!”沈懷卿見了她氣得頭更暈了,推開了沈凝桑,往她面前走了兩步,低頭瞪著她道:“蘇語憐你非得跟我過不去了是吧?”

他就知道這次十有八九是場鴻門宴,蘇語憐請他準沒好事。但他沒想到她如此幼稚,竟當著眾人的面掃他面子,灌他烈酒。

“噓,小聲點。”一根青蔥玉指抵在紅唇前,蘇語憐微微仰著頭同他對視,“今日這裏人這麽多,你不想隔日便有衛國公府世子,同丞相府四小姐不合的言論傳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