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勸說

慧凈大師臉上仍舊是悲憫的神情,他撚著佛珠看著校場上那些屍體輕聲念著佛經。

等到兵勇將屍體都搬走,慧凈大師才擡起眼睛,此時此刻他的雙眸中已經有淚光:“施主請看。”

慧凈大師伸出手指向那些觀看行刑的人群,人群中許多人哭作一團:“軍中有軍法老衲能夠理解,為何要做得如此殘忍,讓他們看到行刑這一幕,心中必然生出萬千怨念。

那位宋施主今日之作為,又何嘗不是為他自己立威,這世上有許多痛楚都是傷害與報復,許多人都利用人的七情六欲來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宋施主用這些人的性命,得到了將士的擁護。

什麽是對,什麽是錯,誰又能說的明白?”

徐清歡轉頭看向慧凈:“大師這是在發問,還是為自己尋找解脫?

律法和佛法本就相通,都是勸說、約束而後懲戒,正因為有律法約束,讓世人望而生怯,才會制住諸多惡行,才能有機會,以佛法規勸世人放下惡念,既然如此,大師就不該質疑宋大人今日的舉動。

律法,並非就是為了殺人,而是告誡和威懾,他們的死會為常州軍營帶來轉機,若沒有人懲惡揚善,沒人遵循忠、信、篤、誠,佛法又要立足於何處。”

徐清歡說完這些頓了頓:“慧凈大師,我說的對不對?”

慧凈大師慈悲地看著徐清歡:“阿彌陀佛,沒想到施主還有這般見解。”

徐清歡接著道:“相反的,有人總以善意的面孔示人,背地裏卻用陰謀詭計,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人前道貌岸然,籠絡人心,面皮之下是一副猙獰的鬼臉,這樣的人,就算佛祖也救不了他。

每個人都要向善,然,卻不能活在虛假之中。

一個很淺顯的道理……”

徐清歡微微一笑:“倭人攻打常州的時候,如果沒有宋大人帶領常州水師在前奮戰,倭人必定從這裏登陸,到時候大師可要去倭人面前講佛法?

可盼著他們能夠放過那些無辜百姓嗎?”

“阿彌陀佛,”慧凈大師道,“無論何時,慧凈都會盡自己所能。”

“大師沒有這個能力。”

徐清歡說出這樣的話,慧凈大師身邊的沙彌擡起了頭,他們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可以感覺到他們對徐清歡冒犯慧凈大師十分不滿。

徐清歡卻並不在意那些目光:“常州真的成為一座亂城,大師也只能跪在佛前流淚,又或者被人保護著遠走高飛,大師身邊還有信徒,百姓面前只有這些浴血奮戰的將士。

大師沒有立場質疑宋大人,沒有宋大人和將士們在前奮戰,大師豈能如此安然的日行一善,本來我也覺得大師是位高僧,現在卻懷疑大師的用心。”

沙彌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怎能對主持大師這般……”

“不得無禮,”慧凈大師道,“老衲與女施主論佛法,參詳佛法本就是質疑再論證,你這般妄言可見心不靜。”

沙彌被斥責地低下頭。

慧凈大師又再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倒是通透,但是女施主有沒有想過,宋施主能有今日靠的又是什麽?敵友和善惡一樣,就是眼前所見的嗎?

老衲很喜歡女施主,女施主對佛法有獨到的見解,若是有機會,還請女施主到寺中多多相見。”

慧凈大師說到這裏微微一笑:“世人在難過時,無處訴求,就要有佛法為他們解惑,這樣他們才能好好生活下去,若是這世上都沒有痛楚,老衲也就不用站在這裏。

女施主從第一次見到老衲時,就心存疑惑,將老衲當做大敵,老衲並非女施主的敵人,相反的,老衲也想盡自己一份力。”

慧凈大師將目光落在宋成暄身上,一雙眼睛中頗有深意:“老衲之所以會說方才那些話,也是想要警示兩位施主,過強則易折,過剛則易斷,兩位施主雖然都聰慧,但也有想不到,力不能及之處,必然需要老衲解疑。

宋施主和女施主這一路走得如此順利,每破一個案子就必有收獲,常人在任十年也未必有這樣的機遇,這些案子也成就了兩位施主,但是腳下的路還很長,世間之事變化莫測,一直有這樣的助力,假以時日才能一飛沖天。”

慧凈大師最後的話不再是禪語了:“希望兩位施主仔細思量,就像女施主說的那樣,這世上有太多不平事,我們都是為此而來,是友非敵,有些人看起來心狠手辣,其實懷揣善意,就像女施主方才說的那樣。

人不能著眼與現在,而是要看將來,究竟死一人救百人是大義,還是死百人救一個人是善果,正因為看不到最終的結局,世人才會仿徨。”

慧凈大師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他就是這樣勸說大師的嗎?”

徐清歡的聲音從慧凈大師背後傳來:“心不正的人做什麽都是錯,心正不會任由你們顛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