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阿萬出
鄭菀對崔望的所有理解,都來自那個夢境。
她一直仰視著看他,既不知他的過去,又粗粗掠過他的未來,凡間的兩月,是她存心設計,玄蒼的初一十五,是肉體勾纏,論起來,兩人坐而交心的時間,幾乎沒有。
便是偶有,也不過是彼此間或真或假的試探。
是以,即使與他發生如此親密之事,鄭菀對崔望,所知依然寥寥——
起碼,她絕不會想到,崔望竟然會用留影石,錄下此等私密……
“你錄了?”
她又問了一遍。
鄭菀的眼神,讓崔望第一回明白何為生死存亡、性命攸關。
他機警地將拿出一半的留影石重新又送回了儲物戒:
“沒錄。”
鄭菀哪裏會信:
“你就是錄了。”
“沒錄。”
崔望面無表情地道。
頂著鄭菀將信將疑的眼神,他擡腳上了岸。
冰泉池已經沒了冰元力,氤氳的水汽裏,頎長挺拔的郎君手一抖,便將白袍披上了,墨發赤足,站於這雪白的毛毯,只一雙清淩淩的眼睛安靜地看著她——
奈何鄭菀心硬如鐵,伸出手:
“拿來。”
“沒有。”
“拿來。”
蔥白幼嫩的手掌攤開在崔望面前,他一下子抿緊了嘴:
“不信,你搜。”
“……”
鄭菀氣笑了:“你堂堂歸墟門離微,無涯榜妙法境榜首,居然跟人學會耍無賴了?”
崔望倔強地站在原地。
罷了。
跟個棒槌能說什麽呢?
鄭菀氣鼓鼓地將儲物鐲中的耙鏡、梳子拿出,對著鏡子綰了個最簡單的單髻,找簪子沒找著,眼前卻遞來一支蝴蝶簪,男人的指骨纖長白皙,襯得蝴蝶簪小小一只。
鄭菀看了眼,突然紅了臉。
這手不止使劍使得好,幹別的,也極其靈活。
她一把將簪子取了:
“看我作甚?”
崔望默了默,才道:
“你現下已會自己將頭發蒸幹了。”
鄭菀點頭:
“這三年裏,我學會了許多事。”
獵獸、剝皮、取血,殺人、殺獸,一切她從前以為自己絕不會去做的事兒,都一一做了,甚至習以為常,當然——
她現在依然不喜歡。
她喜歡的是,坐在酒樓高處,點一壺清酒,品一碟六階雪域龍,聽著風花雪月,杏核不需手剝,綾羅有人呈上——
那些過去的,早便養成習慣的精致奢靡,已經浸在了骨子裏,即使在玄蒼多年,也未曾改過來。
只是,她如今學會了屈從,與不強求。
風裏不知傳來誰的嘆息。
崔望略略俯身,接過她手中玉梳,擡手便將她綰好的單髻打散,一下下梳順了,利落地替她綰了個雙魚髻,蝴蝶簪便歪帶在髻上。
他退開兩步,看了會。
鄭菀對著耙鏡照了照,驚訝地發覺,崔望這手藝十分不賴,雙魚髻靈動而不死板,很得她心。
“你何時學會的?”
她訝然道。
“看一眼便會,何需學?”
崔望淡淡道。
“一會我要出去探一探,便留阿萬這陪你。”
“阿萬?”
鄭菀一愣,下意識想拒,崔望卻已經從儲物戒裏將木傀儡放出來了。
阿萬一見鄭菀,喜得一張嘴都拉到了腮邊,噠噠噠跑過來:
“鄭真人,啊不,可以叫真君了,鄭真君,阿萬好生想你。”
“鄭真君不在,阿萬連蛐蛐都覺得不好玩了。”
崔望咳了一聲。
阿萬朝崔望看了眼,應付應付得朝自家主子打了個招呼:“道君。”
然後,只一個勁地圍著鄭菀兜圈圈。
鄭菀則莫名其妙地看阿萬頭上長出的一簇頭發,還挺多,黑乎乎一大把,可她分明記得:阿萬,原來是個禿瓢啊?
“阿萬,你怎麽長頭發了?”
阿萬扁了扁嘴,正欲說話,崔望卻擡腳走到堵住洞穴的那塊大石頭前,拂袖將大石頭推了:
“我去去便來。”
可人還沒走出洞穴,便聽阿萬在後嚎喪:
“都怪道君!去哪兒不好,偏要去那鳥不拉屎的破地方,無聊了,就天天給阿萬編辮子,編還編不好,阿萬這頭發,都換了好幾回了!”
“……”
崔望若無其事地往外走。
徒留鄭菀在後一陣笑,嬌嬌地學他:
“看一眼便會,何需學?”
崔望腳步頓了頓,這才回頭,聲音沉沉:
“菀菀……”
菀菀不理他。
她伸手摸了摸阿萬的腦袋:
“阿萬辛苦了。”
阿萬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算了,道君也不容易。”
崔望現下只有一個念頭,他很想將阿萬頭頂植上去的那搓毛發,擼禿了。
不過他到底什麽都沒做,繼續出門探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