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知微境

暗巷深深,崔望始終未作答。

打破這一沉默的,是鄭菀藏在儲物鐲中的傳音玉符。

她喚出點開,書晉急切的聲音傳了過來:

“美人兒,你有沒有事?”

那聲調帶著點哭腔,小可憐兒似的。

鄭菀笑了笑:

“我沒事——”

話還未完,元力便被掐斷了。

緊接著,傳音玉符被抽走消失在崔望掌間。

“你做什麽?”

鄭菀惱怒擡頭,誰知卻被崔望扣住下頷,他於黑暗中認真地端詳了她一會:

“美人兒?”

那一聲“美人兒”,聽入耳中,透著股格外的古怪。

鄭菀正想開口,崔望卻又重新吻了上來。

他的唇很冷,手卻很熱,胸膛更仿佛一塊炙熱的硬鐵,貼著她。

“你——”

含混的聲音混雜在兩人唇齒裏,鄭菀被夾在他與墻壁的縫隙裏,後退不得,前進亦不得,只能被動承受。

喘息聲漸漸起了來。

體內的情蠱被催動,鄭菀只覺得渾身都燒起了大火。

她運起《莫虛經》,冰元力流經血脈,將沸騰的血液一點點撫平,她睜開了眼睛。

崔望的臉近在遲尺。

他正吻著她,月光灑落,將他本就白的臉打得薄透,一眼望去,竟透出股精致而迷離的美感,長而翹的睫毛垂落,幾乎快戳到她的臉——

便在這時,崔望突然睜開了眼睛。

兩人對視一眼,鄭菀迅速反應過來,往他臉上丟了一朵玄冰焰組成的冰蓮,雖然傷不到他,可幹坐著也不是她的風格。

崔望擡手接了住。

紫罡焰像花苞一樣將冰蓮包住,他看了會,便撣開來:

“以後莫要叫書晉靠近你。”

鄭菀突然笑了,那笑聲柔膩,似摻了無數的蜜糖。

她感覺到巨大的荒謬,可與此同時,一股快感升了起來:

“崔望,你用什麽身份來命令我?情人,愛人,還是道侶?”

“聽聽,這句話是不是很耳熟?”

鄭菀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有將這句話回敬的機會。

當話脫口而出時她才發覺,其實在那一刻,她竟是怨的。

崔望喉頭動了動:

“耳熟。”

麒麟洞內,他也曾這般問過她。

鄭菀回了這一句,已是滿心暢快。這一暢快,才察覺剛才被她忽略之事,唇齒間辛辣粗澀的酒意分外熟悉。

她眉毛一挑:

“崔望,你剛才喝的是……梨花白?”

凡間時尚覺梨花白甘醇清冽,可到了玄蒼界才知,此酒過分辛辣,入喉艱澀,沒有哪個修士會喝。

可崔望卻喝了。

“是。”

“為何?”

“想喝便喝了。”

此時,鄭菀那顆遲滯的腦子終於飛速轉了起來。

垂目看去,崔望那如雪一般的白袍上斑點滿布,紅色的茂覆果漿液與不知名水漬交織,明明一個除塵訣就能解決的事兒,可他卻似乎毫無所覺。

梨花白。

不肯解蠱。

要求和好。

這一切的一切聯結起來,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鄭菀瞠目結舌,不假思索:

“崔望,你……”

“嗯?”

“你……愛我?”

“愛?”婆娑樹影裏,墻壁下,崔望面上神情看不清,語聲呢喃,“愛是何物?”

鄭菀念了一段唱詞作答:

“愛是不見時念他,見時依然念他。念他時歡喜,憶他時惱恨,嘴裏嚷著放下,心中卻又提起,反反復復,周周折折。”

“那便是了。”

這輕飄飄的一句,卻仿佛平地起驚雷,將鄭菀的世界炸了個天翻地覆。

她想,她恨他。

恨他去時無影,來時無蹤,輕飄飄丟下一句,便想她跟他和好,輕率得像她就是一棵無足輕重的雜草。

可雜草也是有脾氣的。

而後又想,未來的無情道主如何會動情呢?

他若真動了情,她這麽只撼動大象的蚍蜉,莫不要被老天爺給劈了吧?

老天爺沒劈,鄭菀卻突然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底卻忽起淚意,她揩了揩濕潤的眼眶:

“對不住,委實有些好笑。”

崔望蹙了蹙眉:

“哪裏好笑?”

“崔望,時過境遷,你懂不懂?”

“不懂。”

“三年了。”

在凡間,孩子都生了。

“三年而已。”

崔望擡起手,寬綢拂過她的腮邊,帶起一陣寒涼,鄭菀只覺頭頂一輕,但見方才還在髻上的蝴蝶簪被他輕輕抽了下來,合掌一握,化為齏粉。

他從袖中取出一支一模一樣的插了上去,聲音極淡:

“鄭菀,朝令夕改,並不是好習慣。”

“我現下還要改呢,”鄭菀一把將他新插上的蝴蝶簪拔了,丟到地上,還踩了兩腳,做這些事時,她臉上還是笑嘻嘻的,“哪個要你的東西?”

崔望目光凝聚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