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爭氣

鄭菀和書晉覷了個空,偷偷溜出去了。

崔望擡頭,恰見女子雪白的裙裾消失在門後,呆了呆,又低頭繼續若無其事地飲酒,喝慣了粗劣割喉的梨花白,便覺這荼縈酒甚是寡淡。

“小望望,你不追出去?”

老祖宗生無可戀地趴在魂識海,蔫噠噠得像棵泡久了的小白菜,頭發津濕,似剛經歷過一場大風暴。

“不追。”

“不追小姐姐就跑了。小望望啊,老祖宗告訴你,這世上的女人她都是要哄的,嘴甜點,憑你這張臉這身家,就沒別人什麽事兒了。世道早變了,現在流行暖男,你之前霸道總裁那套不吃香了……”

崔望不作聲。

他擡手將長幾上頭的荼縈酒換了,青玉盞重新倒滿黃澄澄的酒液,拈起看了一會,才抿了一口。

粗劣割喉。

崔望又將青玉盞拋了,酒液撒了一幾,還濺了幾滴在他雪白的袍子上,與之前那些紅色茂覆果汁混雜在一起。

一片狼藉。

崔望垂目看著白袍上的臟汙,半天沒動。

窗外烏藍色的夜空上,圓盤似的銀月高掛,繁星點點。

又到一月一度的燈市了。

天鶴道君在座上覷了小徒弟一眼,鼻子嗅了嗅,拿過他桌上壺飲倒了一杯,才入口便吐了出來:

“徒兒,你這什麽酒,味道這般怪……”

“師父覺得燒心?”

崔望低聲道,“徒兒也覺得燒心。”

“來,喝師父這兒的,都哪來的破酒!也敢往這兒擺!”

天鶴道君招手叫人來換,侍劍弟子們忙忙換好新的玉盞、元露,將狼藉的桌面清理好,誰知才清理好,便見這位新任道君突地站了起來——

他動作太急,長幾都被撞開了。

新擺好的酒盞、元果、飲露咕嚕嚕落了一地。

動靜太大,幾乎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來。

天鶴眉頭緊擰,他早便發現今天的小徒弟不大對勁了,不說他原先絕沒有娶道侶的打算,便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一個女娃娃又是威脅又是……

那也委實不像平時的他。

“師尊,徒兒還有些事待處理,先走一步。”

言罷,人已經撕開虛空,一腳踏了進去。

“徒兒!”

天鶴道君阻之不及,只得暗地裏罵了聲娘,粉飾太平般朝其他道君笑笑,“來,莫管他,咱們喝酒!喝酒!”

紫岫抿了一口飲酒,指尖落到長幾,打起了節拍:

“酒入愁腸,相思滿腹……這一腔柔情,進進退退、反反復復……”

竟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最近坊間流行的《長相思》,直把天鶴道君唱得臉黑無比。

這時鄭菀已經與書晉自玉珍樓出了來。

“真可惜,白掌櫃不在,只能明日再來了。”

她和白掌櫃是沒有互留傳音符的,聽李代掌櫃說,白掌櫃近來神出鬼沒,對酒樓之事甚為懈怠,他也尋不著人。

“那屍骸很重要嗎?”

“很重要。”

鄭菀承認,她對著老人與孩子,心腸便要格外軟一些——這大約屬於一種移情心理。

只希望她若不在,她阿耶阿娘碰到事兒,也能遇見一個對老人心軟之人。

“能幫上美人兒,便太好了。”

書晉將手裏拎著的儲物袋遞給鄭菀,“呶,給你,整天帶著這麽具女屍在身邊晃來晃去,膽兒都快嚇沒了。”

鄭菀笑嘻嘻地接過去:

“謝啦。”

“不過你原來膽兒也沒多大。”

鄭菀想起迷霧裏這人抱著一棵樹幹哭鼻子的樣兒。

“打人不打臉啊,美人兒。”

書晉臉皮子一紅,裝作無事般左右探看,看著看著,那張本便深的桃花眼睜得更大了,“風嫵城的燈市,便是這般模樣?”

“好看吧?”

鄭菀看去。

兩旁街燈明麗,將一整個夜晚都照得亮如白晝,修士們三三兩兩、來來去去,她第一回見時,便感覺誤入了人間仙闕,那時……

鄭菀收回心思,卻又不經意想起去歲出任務時不慎損壞了的“燈王”。

那任務,是要去風嫵城附近的農莊清理專門侵害莊稼的鷓鴣獸。沒成想,打了一只來了一群,丟出的燈王被一捧鷓鴣火給燒盡了。

那時,她竟然對著一團燒焦的竹篾,蹲在地上,哭了個昏天地暗。

“仙子,買一盞燈吧?”

一位老婆婆在路旁招呼。

她身邊的攤位上,擺了十數盞燈,看得出來,她手藝極好,美人燈、望月燈、嫦娥飛天燈……

書晉取了只兔兒燈:

“這燈配你。”

這兔兒穿了一條紅裙子,正對著一面銅鏡照鏡子,嘴唇抹得紅紅的,兩只長耳朵分別戴了花——

模樣又憨又傻。

鄭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這麽蠢,哪裏像我?”

書晉快手快腳地付了兩枚元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