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四時陣

漠漠黃沙,遍野無人,耳邊只聽得到呼嘯而過的風。

鄭菀站在其中,只覺得心臟仿佛被一股她無從抗衡的力道給迅速地攫緊了——

不痛,卻有股說不出來的茫然。

無緣?

何謂無緣?

若照命數,她早在一年多前,便該死了。閻王殿生死簿上,她早除名了。

她現在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爭取來的。

她對著崔望撒嬌賣癡,為了區區一碗生辰面,逛遍大半個坊市,從買米到選材,事事親為,連對阿耶阿娘都沒那麽盡心過,可最後呢?

崔望沒吃。

這碗面被丟給了一個木頭人。

她害怕被拋下,可崔望明明答應得好好的,卻在接到消息後,隨手將她拋了。

她憑著一股沖勁兒闖過來,賄賂守衛,對著崔望撒嬌威脅樣樣來,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進入罅隙的機會——

可現在,老天爺卻跟她說無緣?

從此後崔望自有美人相伴,有麒麟相隨,他往後前程似錦,待她之種種特殊,將由旁人分去,她……

鄭菀越想越委屈,想到後來竟一屁股坐下,抱臂抽抽噎噎起來:

“好、好歹還花了一塊上階元石的……崔望這混蛋……”

她哭得太專注,太傷心,以至於忽略了旁邊突然出現之人,直到哭累了擡頭,才發現書遠安安靜靜地在旁坐著,手裏不知從何處摘了一株蒲浦草在編。

一只青翠欲滴的螞蚱在他白凈的指尖成型。

北冕門淺藍色七星法袍隨意地散在黃沙上,成了天地間一抹亮色。

“鄭真人。”

鄭菀揩了揩眼淚,粗聲粗氣地道:

“幹嘛?”

“喏,給你。”

書遠將編好的綠螞蚱遞來,彎起眼睛笑了起來,兩只梨渦隱約現出:“我阿弟哭的時候,我就用這個哄他。”

鄭菀接了過來。

螞蚱編得極其精致,活靈活現,她看了眼,便放進了儲物囊裏:

“謝謝。”

“你也進來了?此處是何地?”

書遠看了眼她紅彤彤的兔子眼,搖頭:

“我亦不知。”

“只是不知離微真君他們都去了何處。”他眯起眼,看了看頭頂照得人心頭發慌的太陽,“不過我猜,我們與他們應該不是在一處。”

“為何……”

鄭菀完全想不起來夢中那些細節。

但隱約記得,夢中當沒有這一出。

不過猜想,若此處是麒麟獸擇主之地,她又被隔絕到了遠離崔望之處,投了“無緣”二字,怕是指她與麒麟獸擇主的條件不符。

只是方才的失態……

此地有古怪。

鄭菀拍拍法袍上沾著的黃沙,站了起來:

“算了,先找找看有沒有出口。”

脆弱的情緒來得快,走得也快,她不一會兒便恢復了沒事兒人的樣子,率先往前走,倒惹得書遠連連看了她好幾眼。

“怎麽了?”鄭菀摸了摸臉,“我臉上沾到沙子了?”

書遠挪開眼:

“第一次見鄭真人穿法袍,很、很好看。”

他面向著鄭菀的一邊側臉染上了緋霞。

“是嗎?”

鄭菀想起送這件法袍的崔望,此時怕是正在英雄救美,不陰不陽地“呵”了一聲:“我倒覺得很一般。”

“……哦。”

書遠訥訥地撓了撓腦袋,心想那小倌說的法子不太奏效,也是,這位先天道種本來就跟玄蒼界一般女修做派不大一樣。

他幹脆閉嘴,從儲物囊中拿出羅盤:

“我們向北走試試。”

鄭菀便跟在他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黃沙地裏走。

誰也不知道,後面有什麽在等著兩人,是以全都留著元力應付可能會出現的突發狀況。

鄭菀沒什麽心思說話,書遠又慣來是個安靜的,只是這黃沙地似乎怎麽走,也走不到盡頭。入眼可見,全是漫漫黃沙,只余頭頂一輪旭日高照,單調得像一副默畫。

只是,越來越熱了。

鄭菀自修道以來,便自清涼無汗,而身上的法袍還有冬暖夏涼之像,可這太陽,倒像是作用在心理,讓她汗出如漿。

她以袍袖揩了揩額頭的汗,眯起眼:

“怎麽越來越熱了?”

書遠也一臉汗:

“我懷疑我們是入了四時陣。”

四時陣?

鄭菀面色一凝,她在藏書閣的冊子上見過這種陣,據說一入四時陣,一日遍嘗春夏秋冬,春有花時,夏為流火,秋為果藏,冬為寒霜。

每一季,都有絕殺,唯有四時都闖過,才能順利出陣。

她停下腳步:

“那不走了。”

走也無用。

書遠也是此意,他將羅盤一收:

“再等上一刻,若旭日變為火輪,便可以確定了。”

鄭菀搖頭:

“此時便能確定了。”

她將皂靴從黃沙裏拔出:

“難道書真人沒發現,腳底的黃沙已經可以燙死凡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