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過生辰

月輝清清冷冷,鋪滿眼前的路,暗夜裏,一座又一座的尖頂帳篷此起彼伏,鄭菀擡頭看了眼前方的崔望。

他腿長,步子邁得格外大,寬大的袍擺被風吹得揚起,淺淺滑過路邊的灌木叢。

她停住了腳步。

崔望卻還在往前走,似乎沒有察覺後面跟丟了一個人。

鄭菀氣不過,快走兩步一腳便踩了上去,嘴裏還“啊呀”了一聲。

雪色的袍子被踩出一個灰撲撲的腳印。

崔望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一雙眼黑黢黢的。

他不說話,鄭菀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天太黑了,我沒看見。”

崔望又轉過身去,便在這時,鄭菀又“啊呀”了一聲,右腳隨即踩上了去,還碾了碾。她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仿似一只闖了禍的麋鹿,訥訥地攪起手指: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潔凈如雪的袍子上,布了一片深深淺淺的印子。

崔望垂目看了一眼,並不知道她腦子裏在轉什麽東西,蹙眉施了個除塵訣,又轉過身去。

鄭菀看他又要一言不發地往前趕,簡直要被這悶葫蘆氣死。

一出帳篷便忙不叠放開她,走得這麽急,好像她身上爬滿了能傳染的虱子,避之唯恐不及——

她氣得隨手摸了個東西扔過去,小東西帶著呼嘯的風,“呼呼”往崔望後腦勺去,還沒砸到人,便碎成了齏粉。

“鄭菀。”

崔望這回轉了過來,“你鬧什麽脾氣?”

鄭菀被他冷冰冰略帶不耐的眼神一瞪,立時便委屈了起來:

“誰叫你走那麽快不理人?”

“我腳疼。”

她站著不動,崔望下意識往下看去,淡淡風過,鵝黃裙裾掠起一角,露出一截淺粉的鞋頭,好似裙裾下綻開了小小的花苞。

“修士便是走上萬裏路,也不會疼。”

他收回視線。

鄭菀:……

這死木頭。

她就是不動,伸出手:

“你抱我。”

鄭菀天生腦後有反骨,禮義廉恥還比不上讓自己快活重要,崔望越冷淡,她便越想折騰他,當然——

她知道這些許折騰,還惹惱不了他。

男人總會對與自己有過親密的女子,在許多小節上寬容,而這一點,也被嗅覺敏銳的鄭菀察覺。

“你抱我。”

萬家燈火已滅,此時只有月光淺淡,美人如玉,崔望看著她,喉中發出深沉的一聲嘆,終於走過來,俯身將她一把抱起。

鄭菀嫻熟地將頭枕到他的肩膀,兩只小腳丫在他雪白的袍子裏穿來蕩去,得意非凡。

“崔望,你對我真好。”

她笑嘻嘻地道。

“唔。”

“咱們是好朋友了,對不對?”

崔望並不作聲。

鄭菀不以為意,只道,“是好朋友就要分享秘密,對不對?其實……我剛才那麽生氣,是因為之前做了一個噩夢。”

“什麽夢?”

他終於願意搭腔。

“我夢見你抱別的人了。”

鄭菀氣鼓鼓地道,“你還、還英雄救美!”

“……”

崔望又不搭理她了。

“崔望!”

“恩。”

“你覺得,我漂亮,還是第一美人漂亮?”

“第一美人?”崔望聲音疑惑。

“就是太白門那個天羽流光衣啊。”

說起天羽流光衣,他才“哦”了一聲:

“背後不道人長短。”

“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鄭菀在他懷裏一陣亂動,最後在崔望緊緊地桎梏中,委委屈屈地道,“我夢見你救她了,她還纏上你了……”

她聲音很弱,很軟,仿佛還藏了一點害怕。

“崔望,我在玄蒼界,可只有你了,阿耶阿娘……”她頓了頓,“可那第一美人,還有很多很多人可以依靠,你莫搭理她,好不好?”

崔望並不說話,他將她往懷裏抱了抱。

鄭菀趁勢將頭擱在他肩骨那兒,心想這人當真是軟硬不吃,她是一點兒都不想那千霜真君再像夢裏一般如癡如狂地愛上崔望的。

她嫉妒。

這個千霜太像凡人界的她了,美貌、地位、財富,樣樣都有——與千霜比起來,她就是個貧瘠的乞丐。

“崔望崔望崔望崔望崔望崔望崔望……”

她像小和尚念經,可崔望卻不似之前一般縱容她。

“當救則救。”

他淡淡道,“無論是誰。”

“自有旁人來救!”

“若沒有呢?”

鄭菀失語了。

她說不出不救的話,那就太壞了。

可崔望當真一點兒不肯讓步,連口頭都不肯順著她,她又覺得不大高興。但轉念一想,要是七寶閣那店小二突然不殷勤了,她也會有些失落的。

一片無聲裏,崔望已經抱著鄭菀到了一頂帳篷前,這帳篷明顯與別的不太一樣,更大更豪華,門前垂著墨色重簾,他想將她往地上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