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認識

國師府。

“你便在此處安歇,旁處莫要擅闖。”

柳依亦步亦趨地跟在崔望身後,好奇地左右探看,便是對著這樣一張冷臉,心情依然好的出奇。

一馬臉仆婦垂躬作揖守在一旁,半點不敢擡頭,雖說府中常來的是另外一位小娘子,可國師大人往裏邊領人還是頭一回,叫人不得不多作猜想:

“大人,這位小娘子……不知我等該如何稱呼?”

“便叫我三娘子即可。”

柳依赧然道。

“見三娘子安。”

“若有他事,盡可吩咐下人去做。”

崔望頷首欲走,卻叫柳三娘給叫住了:

“大人,三娘子頭一回來府,感念大人恩德,能否下廚備些小食,請大人一塊吃些、略盡心意?”

“三娘子您有所不知,”仆婦笑道,看來這位小娘子與大人還不甚熟悉,“大人一般不吃凡食。”

只除了那位小娘子在時,會陪著進一些。

柳三娘子一愣:

“倒是三娘無知了。”

崔望欲走,又給叫住了,再轉身時,眉宇間便有些不耐:

“何事?”

柳依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問:

“若鄭小娘子來國師府,可需三娘子回避?”

崔望奇怪地看她一眼:

“她去我處,你在此處。”不來。

“可我怕今日小娘子想起我便不豫。”

崔望想了會,才點頭,“也可,她來時,你避避便是,莫要惹她不快了。”

仆婦在旁,心中便有些計較,看來這位的地位,還超不過鄭家那位啊。

柳依一愣,面上便有些難堪,崔望特地等了等,見她再無話,才擡腳走了。

到書房時,已日落西山。

雨早停了,彩霞萬裏,照得一片海棠林如煙似霧,崔望看著出了會神,興致便叫老祖宗給攪了。

“噯,小望望,方才那時,你是信小三兒多些,還是小菀菀多些?”

崔望沒吭聲。

老祖宗又道:

“莫要裝死,來,說說看,到底怎麽回事?”

“說甚?”

“便說,是不是那頂頂漂亮的小姐姐叫你傷心了?”

“有甚傷心?”

“嘖嘖,瞧你嘴硬的,那方才識海裏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險些沒將老祖宗我淹死,莫不是假的?”

崔望許久未吭聲,最後竟是從乾坤囊中取了一壺酒自斟自飲。

老祖宗一瞧:

“嘿,凡間的梨花白!就這粗劣澀口的玩意兒你也吃?哦,‘阿耶朝散回來,與我帶了一壺梨花白,配上金絲饢餅,若你在府中,必是要請你吃上一盅,即是甘冽爽口……’,嘖嘖,還說沒事?”

“按我說啊,要想知道小姐姐騙沒騙你,拿你的朱果樹測一測不就知道了?修道之人測不出,肉體凡胎還能測不出真心?”

老祖宗躺在識海上,雙手枕於腦後,翹起二郎腿,哼起了小調,嘆道:“沒想到,我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乖孫孫,有朝一日,竟也會害怕嘍。”

崔望仰脖灌了口梨花白,酒液果然入口粗澀,可連吃了幾日,他竟有些習慣了。

把玩了會壺口,他突然道:

“她哭了。”

“哦,所以呢?”

“我便也想跟著信了。”

崔望捂著胸口,表情奇怪:“便像此時,不過才提起她,我的心便跳得厲害,仿佛害了病。”

“我阿耶父死時未哭,阿娘死時,也才堪堪掉了幾滴淚,便是遵母遺命去鄭府提親遭拒、挨了人板子,也無甚感覺,至多是身體不適,有些煩擾。可她一落淚,我這裏便像鉆進了一只蟲子。”

很癢,很疼。

老祖宗難得聽他大段大段地說話,一愣一愣地,半晌才道:

“傻子,你這是相思病!不是害蟲子!”

“我就知道,你這是叫你師尊教壞了!什麽狗屁道法,修得一點人氣兒都沒有!告訴你,小望望,心能跳能動,能開心能傷心,那才叫人!”

“人都做不好,修個屁仙?!”

崔望不置可否,窗外月色已朦朧,他不再理會耳邊的嗡嗡嗡,盤膝閉目吐息起來。

再過一月,他也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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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菀在府中踱了一會步,才將紛亂的情緒給壓了下去。

她沒想到,崔望竟然當真將柳三娘子領回府中去了,這也仿佛在她耳邊敲了記警鐘,告誡自己,莫要得意,莫要……縱情。

柳三娘子妄圖近水樓台先得月,也要看她肯不肯。

“小娘子,該睡了。”

鏍黛替她解了發髻,拿著篦子替她梳發,鄭菀看著鏡中美人,問她:“鏍黛,若你是郎君,會歡喜柳三娘子那樣的,還是我這樣的?”

“自然是小娘子這般的。”

鏍黛一臉天經地義,“那小小庶女如何與你相比?”

“可她心善,恭順,忠誠。”

鄭菀扁扁嘴,“你也不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