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須臾境(完)

原來這柳三娘在他們二人失蹤之時,也被卷入了此處,只是直接到了這處森林,在這屋中呆了整整一個白天。

“你的臉……”

在鄭菀疑惑的眼神裏,柳三娘子撫了撫臉,“很奇怪是不是?”

“到了此處,我臉上的紅瘢便好了。”

“若現實中也這般便好了。”

柳三娘子勉強笑了笑,從香囊中取出一個包得好好的帕子,“對了,鄭小娘子,我在卷入此地前,拾到一物,可是你的?”

鄭菀心裏咯噔一下,阻止不及,卻見柳三娘子已經將帕子解開,“這簪子與我三日前典賣的簪子一樣呢,那簪子上也有個‘崔’,是個小少年所贈……”

她下意識看向崔望,卻見他面沉如水,看著她的眼神,寒冷徹骨。

“……我素來敬你鄭小娘子品性高潔、目下無塵,未想竟也行如此下作之事,冒名替我……你可曾想過我孤苦無依,頂著貌若無鹽的醜名如何艱難過活……”

“我……”

鄭菀對著苦主,百口莫辯。

“鄭菀!醒來!”

便在鄭菀陷入無休止的謾罵中時,耳邊傳來一陣清嘯,一股清涼之意從百會穴灌入,讓她倏地清醒。

睜開眼看,面前除了一頂破破爛爛的茅草屋,什麽都沒有,沒有柳依,也沒有簪子。

“我……怎麽了?”

“你陷入了幻境。”

崔望收回手,“思慮太過者,容易著道。”

幸好是假。

鄭菀彎起嘴角:

“我看到了崔先生你,與另一個女子走了,好生傷心。”

崔望抿嘴不答,良久才“哦”了一聲。

“可要去茅草屋一探?”

“此地不宜久留。”崔望深深地看了茅草屋一眼,轉過身去,“未免夜長夢多,還是速速找到出口。”

“可我——腳疼。”

鄭菀提起裙擺,讓他看她已經被勾出無數條絲的珍珠履,鞋頭破了的口子裏,一只小腳趾露了出來,隱約能見浮起的血泡。

“這兒也磨出血了。”

她將鞋子踢了,赤足站在青草地上,馥白瑩潤的玉足不復從前的雪潤可愛,足後跟磨破了一層皮,十根腳趾上生了許多血泡,血泡磨破了,耷拉在腳趾上,看著可怕又可憐。

鄭菀扯了扯崔望袖子,與他商量:

“崔先生,要不……你還背我?”

崔望沉默以對,就在鄭菀以為他會和之前一樣半推半就地從了,卻見他一抖袖,從乾坤囊裏遞給她一個玉瓶:

“外敷,半刻便好。”

“那可否請崔先生扶我進屋。”

鄭菀退而求其次,訕訕地道,“我……腳崴了。”

“鄭小娘子,你過了。”

崔望拂袖轉身。

山風獵獵,碧樹荒屋,將他背影渲染得跟水墨畫似的,可鄭菀偏從中看出了他不欲與她再接觸的決心——

是,她過了。

不過幾次交道,便以為可以蹬鼻子上臉、恃寵而驕了:如果這是寵的話。

鄭菀一瘸一拐地去茅屋敷藥,褪下白色棉襪時,竟將皮撕下來一大塊,痛得往下掉了幾滴淚,邊掉淚邊罵自己沒出息。

哭完,藥也敷好了。

鄭菀極力將染了灰的雲錦紗裙捋順,就著傀鑒將自己打理齊楚,出去時,一刻鐘都過了。

“好了?”

“好了。”鄭菀笑盈盈地福身,“多謝先生賜藥。”

崔望頷首轉身欲走,腳步卻頓了頓,忽而袖口又一抖,一黑色的物體被遞到鄭菀眼皮子底下:

“換上。”

鄭菀定睛一瞧,竟是一雙棕色皮履,一針一線紮得很厚實,看上去很是舒坦,只是男童樣式。

“這是……崔先生以前穿的?”

崔望淡淡“唔”了一聲,見她高高興興穿好,才道,“走罷。”

夜晚的森林,黑黢黢一片。高大繁茂的樹冠遮天蔽日,只余一點微光透過密密麻麻的枝葉,落在地上。

鄭菀捏著白綢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往前走,前方是崔望,她距他約有一丈,兩人如串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同往前走。

“崔先生,這履甚是舒適。”

“唔。”

“崔先生,為何你話這般少?”

“唔。”

“崔先生,我嫁你可好?”

“唔——不。”

鄭菀遺憾地嘆口氣,甚是難騙呢。

正想著,擡頭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崔、崔先生,有蛇。”

鄭菀嚇得渾身戰栗,卻見崔望彈指便是一個氣旋,將那青花蛇打了下來,輕描淡寫地道:

“無毒。”

“可、可……”

鄭菀抱緊了手臂,想再表現得楚楚可憐些好趁機跑他身邊去,卻見方才落了青花蛇的灌木叢裏升起了一盞一盞藍幽幽拳頭大小的燈,密密麻麻,讓人看著便瘆得慌。

這些燈正用力“瞧著”她。

“崔、崔先生——

“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