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與子(第2/2頁)

莊家明過去的貼身衣物都是由母親購置,自己從未去過商店。而母子之間也不會深入地交談這個問題,只是含糊地問一句“大小差不多嗎?”

他都說“差不多”,但其實有的大了,有的小了。原以為母親不會知曉,可當娘的都對孩子上十二萬分心,穿的多的必然合身,很少穿的肯定不喜,久而久之也就不必再問了。

可是,他的媽媽已經死了。

今後吃什麽穿什麽,都要他自己打理。

莊家明擡起了脖頸,盯了會兒斑駁的天花板,等眼眶裏的淚意消退後,才慢慢瀏覽起五花八門的網頁。

他第一次給人挑衣服,非常謹慎,只挑父親常穿的款式,再每家對比價格,閱讀評價,反復斟酌後才下了單。

兩日後的深夜。

莊鳴暉拖著沉重的腳步下班回家,小區裏靜謐一片,只在走過一樓的某戶人家時,不經意地驚動了看門狗,傳出汪汪的叫聲。

他放輕了聲音,慢慢挪上樓去,腦海中仍舊盤桓著母親的電話:“鳴暉啊,我知道你心裏放不下舒沅,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是你工作這麽忙,總得有個人照顧你吧?家明才讀高一,學校裏的事情你能管到多少……”

千頭萬緒湧上腦海,使得原本就因睡眠不足的腦袋更昏沉了。

他晃了晃頭,加快了腳步。

家裏漆黑一片,已經淩晨兩點多,孩子應該睡著了。他躡手躡腳地進屋,怕開燈吵到兒子,只用手機的屏幕照明。

提包丟在沙發上,他輕輕推開門,蹲到衣櫃邊上,托著抽屜的底部拉出來。幽幽的屏幕光下,一張紙條躍入了眼簾。

是他兒子的字跡,端端正正:舊的收起來了,換新的吧。

他拿起紙條,發現下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套睡衣,再抽開隔壁的那一格,又是上買的,不貴。

一股淚意直沖眼眶。

莊鳴暉摘下了眼鏡,揪著襯衫的下擺擦了擦,滿腦子都是“阿沅,我們的兒子長大了”,而後又覺得心酸,想著“要不是沒了娘,哪裏需要孩子操心這些事”,驕傲與愧疚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交織在胸膛裏,悶得發慌。

他在原地蹲了好一會兒,這才戴上眼鏡,小心翼翼地捧起新的衣物,蹣跚著走向了浴室。

隔壁屋裏,莊家明聽著嘩啦啦的水聲,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中的分班考定在八月二十五日,過了七夕節後,時間越來越不夠用。

芝芝恨不得有個時間轉換器,一天能有36個鐘頭學習,又或者學個影分身術,十個自己能同時背課文。但想來想去,覺得都沒系統好用。

她願意用重生的機會和十年的青春,交換一個不花錢就會死的系統,每月額度七位數的那種。

可惜,沒有人和她交換_(:3」∠)_

她只能繼續玩命復習,每天台燈開到十二點多才關。

今夜也不例外。

關母躡手躡腳地走到女兒的臥室外,悄悄推開了門,透過手指細的門縫往裏瞄了眼,正好看見芝芝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的樣子。

她的坐姿絕對算不上標準,翹著腿,扭著脊椎,斜著寫字,旁人看了都替她覺得難受。關母一會兒想叫她坐直了寫字,一會兒又覺得她頭低得太低,斟酌再三,又覺得幹脆叫她睡覺算了,話都想好了,“讀書靠積累,也不差這麽一會兒”。

但猶豫來猶豫去,這句話也沒說出口。

最終,她只是輕輕帶上了門,摸黑回到了自己屋裏。

關父也沒睡,問她:“芝芝還在看書?”

這話可不得了,一下子點燃了關母的怒火,她選擇性遺忘了自己說過的話,責怪關父逼女兒太甚:“都怪你,沒事提分班考幹什麽?又不是高考,芝芝中考前都沒這麽拼命!”

關父一臉蒙,下意識地反駁:“你也說了啊,怎麽現在就怪我一個?”

開玩笑,雖然他不記得自己的襪子放在哪裏,但女兒讀書的事記得清清楚楚,絕對沒錯!

“就是你先提起來的。”關母言辭鑿鑿,並且不容反駁地批判了起來,“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看看把孩子逼成什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