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靈境胡同的烤肉店,我不難過,只是很想你(第2/7頁)

而李文博,一切都剛剛好。

他並沒有像個愣頭青那樣不管不顧地陷入瘋狂的熱戀,一切都維持在理智之中,然而細節的鋪墊,卻讓蘇青內心黑洞的洞口,以蠶吃桑葉的速度稍微變小一點兒。

有時他下班來接她吃飯,看個電影,或者兩人把車開到一處,沿著路燈手牽手地走,一路呢喃著過去現在和將來的一切或幼稚或成熟的想法。

見面並沒有頻繁到秀恩愛的地步,他有時會發來大段的短信,說著自己對今日生活的感想,抑或用微信隨手拍下幾張照片來分享行蹤,吃到了什麽,喝到了什麽,看到了一朵很好看的雲或者花。

見面時,話不多,但絕不嗯嗯啊啊地敷衍,也沒做作到時常送貴重禮物。

有時開車來接她,會遞上去報紙包好的小花,說是地鐵口看到買的,表情一副淡然習以為常的樣子。

但偶爾他也會遞過來一塑料碗哈爾濱烤冷面:“聞起來挺香的。”

兩個人就頭頂頭地坐在車裏消滅這一碗衛生狀況不明的街邊食物,香味蓋過了車用香水,這味道像是什麽?

蘇青覺得,這大概是愛情,如果四舍五入一下。

自我二字,有太多種解讀方法。

有一種人看起來非常有自我,但在感情方面,反而混沌得很。

蘇青便是這種人,雖然要求不高,但目前的人生中,反而連這種基本配備的愛情都不曾得到,因此只能硬著頭皮在人海裏賭運氣。

不是不能修煉專欄作家筆下的情愛大法,只是她遭遇的感情模式,一個比一個生僻,每一天都是新的練習。

而她想要的,無非是無論自己在幹什麽,終究內心安定。

想起他時,回頭看,男人在看報紙,他擡頭問“嗯?怎麽了?”

當李文博第一次出現這舉動時,廚房裏的蘇青愣了片刻,鼻子直發酸,很快又恢復正常,刀下的洋蔥刺激得她流眼淚。

以前還是太寂寞了,寂寞到沒有自信去印證李文博對她的好是出於愛——因為太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星球上的人,她拼了命去誤解這份愛。

得到了,一切安然如常,蘇青甚至想用十年壽命,不換取這種感情模式的天長地久,只願時間多停留在這一刻。

長點兒,再長點兒,長到她內心的黑洞不再發出寂寞的聲音。

即使失掉,也終究不怕。

因為已經有過最好的。

歲月靜好得不像話,蘇青最近的夢境總是掉入陳舊的往事回憶中。

那些夢,永遠像是用劣質顏料畫上去的一樣。

班上大部分人都去文藝演出了,蘇青和幾個有殘疾的同學沒被挑中,只能在班上上自習,跳舞的人有人生病退出,她坐得直直的,假裝不在意這機會,卻依然失望於老師最終沒挑中自己。

舉著一把獵槍,想在高中班主任寫板書時偷偷將她獵殺,然而最終被同學告密,綁在操場旗杆上等著被槍決,蘇青並不怕,嘴裏存好了口水,只等著臨死前狠狠地啐在班主任臉上。

她赤身裸體在辦公間,生怕被人罵她是老被男人甩的賠錢貨,然而眾人都視她為透明,甚至開會時她坐在桌子上劈開雙腿自慰都毫不在意。

或是,她絮絮叨叨地跟別人說李文博對她有多好,之前所有她愛過的男人都變成了黃油融化掉了,然而那人轉過身,是胖子疑惑的臉,說他認識的李文博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蘇青醒來,依舊是自己灰色墻壁白色天花板,頭轉向左邊,李文博背對著她睡得很沉,背上有很多痣,像個星空。

她閉上眼,手指一點點撫摸上去。

北京已經停了暖氣,夜很涼,但沉睡中的男人身體像炙熱的炭,頭發硬得像針,下巴的胡楂兒已經在睡眠時偷偷長出來。

胸部依然厚實,但腰部已經被自己喂得肉滾滾的了。

多美好的肉體啊,從一個嬰兒長成這樣的男人,因為那些完整的戀愛訓練了他成熟的感情觀,已經從一個EX口中的人渣進化成一個有擔當的伴侶。

不聒噪,不盲目浪漫,感情細水長流,似乎挑不出錯來。

然而越是這樣,蘇青越想作。

這樣的感情想了太多遍了,然而真正擁有時,內心的那個黑洞卻默默地幫自己發出畫外音:“這一切,完美得像是假象。”

蘇青越發覺得自己在上演《楚門的世界》,觀眾們反映真人秀女主角的故事都太苦了,導演便給了被生活打了太多巴掌的女主角一個棗。

如果這個棗叫李文博,那其他人在真人秀這場角色中,都充當什麽角色呢?

幫冰冰整理快要長毛的房子時,蘇青忍不住看他,他是這場真人秀的男二號嗎?他又在她的生活中有什麽樣的戲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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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蓬頭垢面地坐在沙發上抽煙,看著蘇青幫助整理東西,眼神空洞,猶如在看動物園的長頸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