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卿柳是蘇州人,且來京城的時日不長,沈蘭庭終日往返齋舍和宿舍之間,少有外出之時,他二人又怎會相識?

幾人詫異的看向沈蘭庭。

沈蘭庭冷不防被人提及,因是他低垂著眼睛,故而旁人並不能察覺他眼中神色如何,只聽他拱手溫聲道,“姑娘言重,藍煙姐姐幼時於我有恩,她遭此劫難,我自然要出手相幫。”

沈蘭庭四歲以後就和沈蔚生活在清河坊。此坊在外城,租金較內城便宜,而且出入方便,是以巷弄間居住的多是外來客。

藍煙和她父母是後來搬來汴梁,並與沈蘭庭做了鄰居。

其時沈蘭庭瘦小又不愛言語,街坊鄰裏家的頑劣小童欺辱於他也不見其反抗,以致於毆打沈蘭庭便成了這些孩子的一大樂事。加之沈蔚畢竟是男人,照顧孩子難免有疏漏之處。

藍煙見他孤苦可憐,是以便時常將沈蘭庭接至自己家中在沈蔚白日裏外出做工時代為照管。

藍煙心細,又頗為溫柔耐心。故而她面上雖是姐姐一般,可在沈蘭庭心裏,卻與母親無二。只後來藍煙少女懷/春被人蒙騙私奔,也因此與父母斷絕了關系。

她離開汴梁後就杳無音信,一別經年,再見卻陰陽相隔。

“可我總覺著藍煙死得蹊蹺。”這事日日橫在卿柳心頭,可她訴求無門,終是無能為力。

開封府受理的案子千千萬。

像藍煙這般死於非命,在京城又無甚社會關系的外來人口的命案,官府辦案時就不會太費心力,拖個一年半載都難有結果也是常事。

因此案與樊樓有些幹系,為免其蒙受不白之冤,開封府就上心了些。原本以為會是惡性刑事案件,可待仵作細細驗屍後,得出了此女死於舊疾的結論,官府也因此不出一天就草草結案。

而後管事之人就將藍煙的屍首置於義莊不顧,預備等上個幾天還無人認領就隨便用草席裹了扔去亂葬崗了事。

卿柳得知藍煙意外身亡後心急如焚,拖著病體前往開封府了解實情,得到的回答與仵作給出的死因無二。她知藍煙素有心疾,雖也疑慮其為何會在毫無刺激的情況下暴斃,可官府言明已經定案,若想翻案還得她拿出真憑實據來。

卿柳一介女子又無門路,又哪裏有能力去尋得證據?迫於無奈,她只得認命接受藍煙死亡的事實。而後她提出將藍煙的屍首領回自行安葬的請求,可那管事的衙役蠻橫得很,非得她拿銀子用作“保管費”才允許她帶走屍首。

對方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五兩銀錢,卿柳捉襟見肘之身根本拿不出這麽多,眼看著就要到藍煙的頭七之日,她卻還未下葬,急得卿柳團團轉的時候,恰逢沈蘭庭拿了官府給的文書來義莊認領藍煙的屍首。

後他又幫著卿柳置辦了棺材等白事需要的物什,藍煙這才入土為安。

得知前因後果,裴知月嘆道,“真是世事無常。”

“莫非是那日我們在樊樓目睹的那樁命案?”桓允對葉微雨道。

“時間、地點都能對上,也差不離了。”葉微雨若有所思道,原以為是與他們無甚關系的公案,卻不想背後有這般聯系。

沈蘭庭聞言開口,他雖是極力壓制自己澎湃的心緒,可仍是聽得出嗓音的顫抖,“殿、殿下,可否告知那日您所見之情形?”

桓允狐疑地審視沈蘭庭半晌,終是未說其他而是直言道,“當時我與阿不叫她給人唱曲兒,中途卻驀然栽倒在地,至於旁的無甚怪異之處,且她本就痼疾纏身的模樣,想來仵作並未作假。”

卿柳原本見旁人都對這玉面小公子尊敬恭謹得很,只以為他是京城世家門閥出身,卻不想真實身份更讓她惶恐之至。

眼下她戴著幃帽,不摘是為失禮;摘下來,面目慘不忍睹又會沖撞了貴人,真真是進退兩難,又聽到桓允說,藍煙之死應當無異議時,心下更是一片淒惶慘然。

她與藍煙相伴八載,一朝天人永隔,原以為其中有冤情,卻不想只是人事難料!

桓允說完,沈蘭庭也不無失望道,“多謝殿下解惑。”見他神情,對藍煙的死因好似信了個全。

藍煙於衛褚雖只是素未謀面之人,但到底對自己相識之人來說是為不幸,他拍拍沈蘭庭的肩,勸慰道,“節哀。”

場面一時有些凝重。

最後還是寶祿見天色已晚,提醒桓允,“殿下,該回宮了。”

“哦。”桓允對葉微雨道,“阿不,我送你家去後再回宮。”

葉微雨點點頭轉而去問梅湘,“梅姐姐今日可要回我府上?”

自梅湘開店以來,每日打烊的時辰過晚,她無意驚擾他人休息就宿在酒樓裏。今日又來了個卿柳,就更不好上門叨擾了。

她道,“今日也不去了,好些日子沒見小公子、蘇嬤嬤他們,還請微雨妹妹替我帶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