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繞是在坐的諸位素來清楚桓允的性子,可眼下仍是被他毫不留情的譏諷給驚得變了面色。

他不願葉家小娘當眾表演,覺著這是藝人才做的行當,那此前如趙宣令、郭蓓之流又是什麽?在他眼裏可不就是與那三教九流之人無二?

他將貴女貶低到塵埃裏,讓李貴妃這個主導之人的心情也頗為五味雜陳。便是各家的女孩兒沒有桓允的龍血鳳髓,可也是鐘鳴鼎食之家出身,他這般看不入眼,會否也會讓貴夫人們覺著李貴妃既是同意她們的女兒展露才華,也是存了瞧不起的心思?

李貴妃心中惱恨桓允言語不當,卻不能發作於他。原本和樂融融的場面愣時冷了下來,作為宴會的主人,她少不得要打圓場。

為顯她作為庶母的大度,李貴妃並未直接斥責桓允的不知禮數,而是笑著對夫人們解釋道,“九殿下與葉家小娘子自幼/交好,她又是頭一回參加宮中的宴會,殿下有維護之心倒也無可厚非。方才所言並非有看輕之意,還請各位夫人不要怪罪才是…”

李貴妃已經極力避重就輕,可桓允就是要找她的不痛快,“貴妃你欲為四皇兄聘娶王妃,直言就是。現下你跟逛市集似的相看這些個小娘子,你居於宮中十幾載,怎的還留著在李家時的小家子?”

別看桓允站在下首,他那得意洋洋的勁兒,說完不僅毫無收斂還擡著下巴看李貴妃如何招架他。

陛下對其寵溺無度,真是將人養得目無尊卑,毫無孝悌之心!

李貴妃青蔥白的十指緊握在一起,她便是妾身,可也是有一宮之主,陛下親封的貴妃!

因桓允出生前遭的禍害,嘉元帝平日裏將先皇後所出的幾個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等閑不與後妃來往,她只道桓允渾名在外,不過是驕矜了些,沒成想桓允竟這般瞧她不入眼!

她平日裏與嬪妃們相處,便是有齟齬,也是你來我往的暗中打機鋒,哪裏會像他這樣直來直往戳破人心中所想,一時間李貴妃臉上青白交加,暗恨自己不多個心眼將這魔頭招了來。

桓允與李貴妃有爭執,那是兩個身份尊卑高下難分之人之間的事。若是葉微雨沒眼色不出來圓融,加之這事又因她而起,便是礙於她是外侄女,嘉元帝日後曉得不會明著說什麽,但心裏對她產生偏見卻是必然的。

思及此,葉微雨起身拉住桓允示意他切莫再沖動,而後小步輕移至殿中,矮身對李貴妃行禮道,“承蒙貴妃娘娘賞識,只臣女才疏學淺,恐難達娘娘期望,若有不足之處,還請娘娘保函。”

元嬤嬤見多識廣,評價此女風華殊絕,此時帶她離得近了,李貴妃才知所言非虛。懷寧公主其時儀態萬方,少年英傑見之無不傾心。葉微雨繼承了公主的優點,又結合父母外貌的長處,當得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又因其常年浸身書香,隱去那攝人奪目的之姿一轉而為“態濃意遠淑且真”。

文人有傲骨,葉微雨亦然,只讓李貴妃詫異的是她又比表面之見要懂得人情世故,若旁人對她不甚了解,聽她言語誠懇,想必也就信了著自謙之詞。

未及李貴妃回應,葉微雨又道,“若娘娘不嫌棄,臣女今日為娘娘繪一幅仕女圖可好?”

即便李貴妃心有微詞,面上仍是毫無芥蒂道,“無妨,能得葉小娘子親筆,榮幸之至。”

“娘娘謬贊。”

很快就有內侍將畫具顏料歸置好。

葉微雨執起畫筆,對李貴妃道,“工筆繪畫最是費時,娘娘不必照看臣女的進度,仍可看歌舞自娛。”

繪畫的桌案置於大殿一側,絲毫不阻礙殿內繼續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阿不,”桓允知她是為著自己著想,憤憤卻又無奈道,“又何須你小意討好於她?”

“現如今你恣意而為,是因有聖上與太子殿下作保,可往後呢?”葉微雨淡聲道,“想你自己也明白貴妃野心,為著皇位,子弑父者自古有之,更何況你與貴妃並無親緣,待她勢大,欲暗中加害你,你又如何自處?”

“以阿兄的手段,斷然不會任由事態向他控制之外的地方發展。”

葉微雨見他仍頑固不化,愣時也無甚耐心道,“別處待著去。”

桓允雖得了她的冷眼,步子卻是一步不挪的守著,暗道,阿不自小就有主見,做出的決定少有更改之時,就當今日便宜李釧一回!

今日赴宴的貴女中有好些是太學的同窗。

葉微雨在學舍很是低調,從不拔尖要強,偶有與老師對答時,方才讓其他學子知其博聞強識,才情富麗。便是繪畫課,她也是不顯山不露水,既然敢在貴妃跟前露臉,想必丹青是極好的罷?

卻不是所有人都這般認為。

那趙宣琪因著與裴知月有嫌隙,連帶著也不甚歡喜葉微雨,她低聲與趙宣令不屑道,“貴妃娘娘高看她,故而將她誇得天花亂墜。依我看,卻不如姐姐你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