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日昳之時,進出城門的商旅仍絡繹不絕。

大周賦稅重,但凡進出城門做買賣的商人、農戶借要在城門處登記,以作繳稅之備案。

衛褚騎驢,葉微雨、桓允及裴知月就坐在後面的板車上掌著貨物。

他將小皮鞭一收,回頭沖桓允笑道,“殿下,等待入城的百姓甚多,咱們恐怕要候上一些時日。”

“哦。”桓允晌午未得小憩,待做到驢車上搖搖晃晃就來了瞌睡,幹脆枕著葉微雨的肩睡過去。

葉微雨把幃帽交予裴知月用來遮陽,而自己便和桓允共撐一把傘倒也合適。

他們四人都是第一次坐驢車,雖不比馬車舒適,但人坐在板車的邊沿上,雙腿懸空隨著車子隨著地面高低起伏時前後晃蕩,覺著甚是新鮮。

南薰門口排著長隊。

衛褚在靠近隊尾的時候拉住韁繩,他自己從驢背上跳下。

“別看毛驢個頭不大,可走路穩當,同二兄送我的小馬駒差不離。”衛褚道,他見桓允背對著他仍未動作,無聲詢問裴知月,“還未醒不成?”

正說著,桓允揉揉眼睛,人還迷迷糊糊的,“阿不,可是到了?”

“已在排隊進城了。”葉微雨側臉看他,他睡著時很是乖覺,保持一個姿勢可以長時間不動彈,繞是這樣,鬢發也有些淩亂,她伸手給他捋了捋,“有精神頭了沒有?”

“唔。”桓允應道,“後頸子有些酸。”

葉微雨睨他一眼,老神在在道,“眼下的條件不及宮裏便利,還請殿下忍一忍。”

桓允失笑,“阿不,你成心埋汰我真是無趣。”

他倆說著一前一後的跳下車板,幾人順著人群在隊尾排好。

“是將近廟會的日子了不成?否則怎的會這般多商人?”衛褚踮腳伸長脖子往前張望進城的百姓,不少從外地來的客商隨身攜帶了大箱的貨物。

“是呀,”裴知月興奮道,“後日初八,可不就是有廟會嗎?”

大周商品經濟得到長足發展,朝廷也鼓勵商業,是以不僅市集林立,每逢初一、初三、初八、十五、十六的日子,還會舉行小小的貿易集會,也就是廟會。汴梁城的廟會通常在大相國寺舉行,熱鬧非凡。

“哎,可每月的廟會也就只有一次休沐日能碰上,枉費我存了愣多月錢,都沒處花去。”

裴知月遲遲通過不了升舍考核,與她好玩有莫大的關系。

她又道,“聽說後日有那販寵物的商人新進了外邦來的小狗兒,相貌性格最是喜人,我還盼著能買回一只呢。”

“你說的是那毛發雪白又卷曲的狗兒?”桓允道,“我阿兄宮裏養了一只,你問他送你不就成了?”

裴知月聞言一臉想撇嘴卻又因桓允在前只得忍著的表情,應是擔心自己背後學舌,他轉眼就會去桓曄面前多嘴,她正色道,“太子殿下心愛之物豈是我能覬覦的。”她才不會說,正是因為見著了太子的狗兒甚是喜歡,而太子又不願送給她,她才不得不忍痛自己買。

外頭數十百人候著進城,此時城裏又有結親的隊伍吹吹打打沿著禦街一路向南薰門走來。最前頭騎著高頭大馬,頭戴簪花錦帽,茜色繡花錦袍的青年人,他的頭顱高高揚起,嘴角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十足的富家公子睥睨等閑百姓的桀驁模樣。

大周人講究厚嫁,遑論是男方下聘禮,還是女方的嫁妝,都得豐厚才是。一則表現男方求娶的誠心,二則是有財物在身,女子在夫家才有底氣,而不被人看低平白受委屈。看模樣,這年青公子應當是去女方家中下聘。四十八擡系有紅綢的大紅木箱子整齊的碼放在驢車上,還有一從婢女家仆或手捧酒埕或肩抗杠箱、梳妝鏡台,長長的隊伍很是綿延了百米。

“不知是京中哪個大戶人家娶女,好生氣派!”在場圍觀的百姓紛紛議論。

“領頭的那年青公子你竟不曉得?”說話之人肩上背著鋸子,應當是木工,“他可是內閣李首輔的外侄!”

“不知娶得是哪家女兒?既是首輔的侄兒,京城世家的貴女總是能娶得罷?”

“這就不是你我這升鬥小民所能探聽的了。”

四年前,桓允的長姐慶安公主桓毓下家梁國公世子顧琛,嘉元帝不舍長女出閣,便賜嫁妝“奩具凡二十萬緡”,要知道便是樞密使一月的奉錢也不過三百緡,十裏紅妝,從皇城綿延至梁國公府都還未盡。如此盛況引得城中百姓喟嘆不止。

對見慣大場面的桓允等人來說,這區區幾十擡的聘禮根本不值一提,可民間婚嫁與皇室婚禮大相徑庭,少不得要側目駐足看上一看。

因衛褚想毛驢的脾氣還算乖順,湊熱鬧的功夫,手裏就只松松的拉著韁繩,心思也未全放在他們運送的貨物上。誰知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毛驢不知怎的就脫開了車轅,向著那下聘的隊伍“噠噠”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