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黃友碧得知此事頓時暴怒, 指著柏震霆破口大罵:“你我多年相交,不想你竟為了諂媚權貴而不顧多年情份,算我瞎了眼!”

柏震霆有口難言, 拉著他連連解釋:“黃兄, 我真不是有意隱瞞, 都是十七鬧出來的故事,她帶著人跑了,我還派人著實尋過一陣子,若非她後來受了傷, 我連她的行蹤都不知道。”

黃友碧想起柏十七受傷之後,柏家夫妻匆匆趕來的樣子不似作偽, 但氣恨難消:“你起先不知道,但你家小崽子受傷之後你趕過來,為何還要瞞我?”

柏震霆一邊拉著黃友碧不讓走, 一邊使眼色給長隨, 讓他趕緊把柏十七給找過來——誰燒的火誰來熄,也別累著他這個當爹的!

“黃兄你聽我說,等我們趕過來的時候你已經替那位治腿了,都治到一半了, 我若是再多嘴,你總不能放棄吧?你雖有一定之規, 可更有醫德醫心,從來沒有治到一半就放棄的先例啊。”

黃友碧冷笑:“這麽說來,還是我的不是了?”

柏震霆:“是那孽子的不是, 等她來了我狠狠揍她!”

柏十七從小挨過的大不在少數,不過她那個寧折不彎的性子,棍子沒少挨,毛病卻沒扳過來,依舊能跟柏震霆對著幹,黃友碧不是不知道她身上長了幾個膽。

他頹然坐倒在椅子上,萬分疲累:“我父臨終之時,我答應過他不再替權貴官宦看病,怎可違背老父臨終遺言?”

黃友碧之父黃延波當年在兩淮一帶名氣極盛,被淮陽侯宗恒請去替愛子治病,不但沒能救回來宗恒之子,竟是連自己的性命也一起丟了。

宗恒年輕氣盛,初承侯位,恰逢愛妾生下一子,玉雪可愛,沒想到才過百日便染了病,請了不少大夫都告罪而去,最後求到了黃延波門下。

黃延波也確實治的那孩子有了起色,沒想到一夕之間那孩子就沒了性命,宗恒驚怒之際不聽分辯就將黃延波下了獄,一頓板子打的只有進氣無出氣,被送回黃家隔日就死了。

彼時黃友碧尚是個十四歲的少年,沖去縣衙為父申冤,卻被那縣令一頓板子打了出來,在家裏養了近兩個月才能下地。

黃母跪在他榻前苦苦哀求,讓他遵從亡父遺言,從此之後不替官宦人家看病,只為民間普通百姓問診。

此事於他一生乃是至痛至慘的記憶,哪怕事隔幾十年,亡父血淋淋的樣子也歷歷在目。

朱瘦梅震驚之際旋風一般刮走之後,柏十七就知道會有這一刻。

黃友碧去尋柏震霆之時,柏十七簡單將她所知道的黃友碧家中慘事告知趙無咎:“此事是我做的過了,原本想著殿下治好腿疾之後自然會回京城,此生與黃老頭大概都無交際,他不知情之下治好了你的腿傷,誰知道……”

趙無咎起身:“我陪你一同過去吧,無論如何瞞騙黃老先生之事,我也有責任。”

柏十七沉吟片刻,忽沒頭沒腦問了一句:“聽說那宗恒如今還活著呢,不知道殿下與宗恒關系如何?”

趙無咎失笑:“本王與京中各侯爵府都素無交情,何況是淮陽侯。恐怕老侯爺連我長什麽模樣都不記得了。”還是幼時淮陽侯進京朝見皇帝,他遠遠看過一眼,那時候年紀小,連宮宴也不必參加,此後忽忽幾年,便奔赴邊疆。

柏十七松了一口氣:“沒交情就好。”

趙無咎:“你打的什麽主意,能與我盡早通個氣嗎?”

柏十七:“如果說淮陽侯知法犯法,你能……能為黃老頭報仇嗎?”

江湖兒女大可約架水道論生死,但黃友碧的仇家卻是權爵之家,她真是有心而無力。

趙無咎摸摸她的腦袋:“如果真有此事,我定不姑息。”

柏十七進門二話不說,撲嗵跪在了黃友碧面前,抱著他的雙腿哽咽著認錯:“黃老頭對不住,我不應該瞞著你,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黃友碧還從來沒有被人抱著大腿認錯的經歷,此情此景讓他極度不適:“你起來!起來說!”

柏震霆坐在一旁,見自家崽子把平日向他耍賴的那一招用在黃友碧身上,暴跳如雷的好友都快從凳子上坐不住了,內心不得不感嘆:黃友碧可真是個好人!

趙無咎無措的站在門口,愣住了。

柏十七說哭就哭,眼淚掉落有序,跪在黃友碧面前懺悔:“小時候我爹就告訴過我黃伯伯家裏的事兒,那時候我年紀雖小,卻想著等我練好功夫,長大之後找機會一刀宰了宗恒為黃伯伯報仇!”

她鮮少這麽乖巧的叫一聲“黃伯伯”,可見今日認錯的態度之誠。

黃友碧身邊只有朱瘦梅一個徒弟,他半生孤苦,視老友這古靈精怪的崽子為子侄輩來疼愛。

“你起來!”

柏十七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一徑說:“等我長大之後才發現那宗恒權勢極盛,奈何不得,便一直留心著他家的動向。知道周王殿下的身份之後,我便想到了這一點,旁人奈何不得他,難道皇帝陛下的嫡親兒子也動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