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江南水運發達, 柏家後門口就設有小碼頭, 幾人坐上烏篷船,連個駕船的仆役都不用, 柏十七坐在船尾撐船,頭上罩了個鬥笠, 蓑衣披起來,行動緩慢, 不擡頭活脫脫是個老艄公。

趙無咎兄弟倆連同舒長風一起坐在艙內, 簾子放了下來,狹小的艙內一股子潮濕的水氣, 烏篷船順水而行,來往舟子都被柏十七一根竹篙輕巧避過, 果真是撐船的一把好手。

趙子恒頑心大起, 揚聲道:“十七, 要不要我來幫你撐?”

柏十七壓著鬥笠笑罵:“你是想我們大家都掉河裏喂王八嗎?還是老實坐你的船吧。”

水鄉自有水鄉的便利,小小舟子載著幾人行了兩日,沿途在鎮子裏靠岸住宿吃飯, 都被柏十七安排的妥妥貼貼,儼然一名老江湖,到了第三日上頭,便到了吳鎮。

柏十七將船系在鎮上小小的碼頭上, 招呼幾人上岸:“聽來報信的說, 黃老頭就在這鎮外山上的一處道觀裏, 不過他不待見權貴, 恐怕要委屈幾位換身衣裳了。”

趙無咎生的穩重威嚴,舒長風收拾收拾也能見人,唯獨趙子恒被她嫌棄了:“你這副輕佻樣子最招黃老頭厭惡,要不你就留在鎮上吧?”

趙子恒嚷嚷道:“本就是陪著堂兄前來江南治腿的,怎能跟堂兄分開片刻?”

柏十七上下打量:“那你就扮個小廝吧?”

鎮上成衣店裏的衣服自然及不上眾人身上所穿之面料精良,換裝之後趙無咎瞧起來也不似尋常人,柏十七圍著他轉了幾圈,便替他捏造了一個新身份。

他們一行人沿著鎮上人家的指點一路上山,到得道觀已是下午,守門的道僮見到幾人還當尋常香客,由得幾人進得三清觀,在三清殿裏拜過了三清道祖,便繞過文昌殿直奔後面。

柏十七逮著個道僮問:“聽說你們這裏住著位大夫?我不遠萬裏特來求醫,還請引薦!”順手便塞了十兩銀子過去。

其余人等皆低頭聽她胡吹大氣——兩三日水路便是不遠萬裏,忒也誇張!

小道僮驚訝於她的消息靈通,拿了銀子便引了二人直往道觀深處一處院子過去,到得門口便聞到一股藥味,他往後一縮:“大夫便住在此處!”

柏十七推開院門,大笑道:“黃老頭——”

院門大敞,晾藥的架子上曬滿了草藥,有名身著半舊布袍的年輕男子正站在一旁檢視藥材,被突然出現的柏十七驚到,隨即便笑起來,語氣裏有著顯而易見的喜悅:“十七,你怎麽來了?”

“朱大哥,你不是前年就已經出師了嗎?”

朱瘦梅乃是黃友碧唯一的弟子,早就在外面獨自行醫,還真沒想到他能出現在吳鎮。

他生就一副清秀的面孔,又是個溫雅謙和的脾性,做大夫久了更是淡泊平和,乍然見到柏十七卻心情極好,快步迎了過來,站在她面前細細打量:“我出師了就不能回來服侍師傅了?”他比柏十七高了大半個腦袋,低頭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關切的問:“你是不是又淘氣了?哪裏傷著了”

柏十七站在他面前笑嘻嘻的沒正形:“朱大哥你不能盼我點好啊?”眼珠子在院裏巡梭:“黃老頭呢?”

朱瘦梅打趣道:“師傅要是聽到你找他,說不定早藏起來了。”他看看天色:“這會兒他老人家還在山上采藥呢。”

柏十七一聽此言,立時朝著門口招手:“趕緊進來,把院門關起來。”

舒長風推了趙無咎進來,趙子恒回身關上院門,柏十七向幾個介紹:“這位趙大哥……是浙江漕幫底下的分舵主,腿受傷許久,想找黃老頭給瞧瞧。”

趙無咎臨上山之時,柏十七還將他的頭發弄亂了一些,加之出門之後他便未曾再修面,下巴新起的胡茬青黑一片,身著粗布長衫,倒有了幾分江湖人物的粗豪落拓。

他向朱瘦梅拱手見禮,朱瘦梅素知柏家交遊廣闊,單五省漕幫以及與漕幫有生意往來的客商數目便很是嚇人,倒也信了柏十七的話,與趙無咎回禮,進屋斟了茶出來與眾人吃,依舊與柏十七談些別後事宜。

柏十七天生言語爽利,日子又過的跌宕起伏,逗的朱瘦梅笑意滿面,趙子恒有種“好兄弟被人搶了”的錯覺,有心插話,可他如今扮著趙無咎的長隨,只能站在一邊裝啞巴,還悄悄瞪了朱瘦梅好幾眼。

朱瘦梅五感敏銳,卻假作不見,直等到太陽西斜,穿著件舊道袍紮著綁腿頭發篷亂的黃友碧終於回來了。

他方推開院門,柏十七已經跳起來過去抓住了他的胳膊:“黃老頭,可找到你了!”

黃友碧被嚇了一大跳,都不必定睛瞧便知道誰來了,在她額頭敲了個爆栗,沒好氣道:“說吧,你又想禍害我什麽好藥材?”

朱瘦梅含笑上前接過他身後裝滿藥草的背簍,任由柏十七拖著黃友碧到得趙無咎面前,氣呼呼道:“喏,你不是專喜歡治疑難雜症嗎?我給你送個醫案過來,浙江漕幫的兄弟,可別再糟踐我一片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