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柏震霆身材高大,濃須滿面,氣勢威嚴,身上一股多年在漕河上打拼出來的悍勇之氣,尋常小兒見到亦有啼哭之意,數月未見柏十七,打頭第一句話就問:“又惹禍回來了?”

柏十七跟聞滔看起來不太對付,但跟親爹……似乎更不對付。

她氣呼呼道:“我哪次惹禍了?”再說她一般惹禍都自己善後,不麻煩親爹,省的被責備。

柏震霆跟天底下的嚴父一樣,小時候覺得孩子玉雪可愛,可是等到孩子長大招貓逗狗,無禍不闖的時候就開始頭疼,且還是柏十七這種頑劣到尋常兩三個小兒郎都抵不上的淘法。

他疼孩子的方法就是給銀子,物質上簡直可稱得上溺愛,但管孩子唯一會的一招就是以暴制暴,什麽平心靜氣的溝通想都別想。

偏偏柏十七十三四歲開始就實現了經濟獨立,獨自押漕糧上京之後更是實現了自負盈虧,且能夠養活隨漕船上京的幫眾,截斷了柏震霆表現慈愛的方式,柏震霆的一腔父愛都喂了家中養的那條狗,完全找不到親的疼愛方式,剩下的就只有詰問了。

據隨船北上的心腹秘密報信,大家更喜歡少幫主押送漕糧北上,不但夥食好還能一路玩回來,從不克扣幫眾的銀子跟夥食,還能跟大家打成一片,聲望日隆。

柏震霆聽到這些誇贊之語,內心竊喜,偏偏見到柏十七連句軟和話都說不出來,關心都藏在硬梆梆的質問之下,天長日久搞的柏十七聽到不順耳的話就要懟回去,父子倆尋常見面像吵架,蘇氏很是頭疼,好幾次與他爭執:“你就不能拿出哄我的一半功夫來對十七?”

柏震霆也很是苦惱:“我見到這小崽子不馴的模樣就想罵娘!”

今日也不例外。

父子倆數月未見,這小崽子不但沒有露出一點那什麽,用丘雲平的話說叫“孺慕之情”,還滿臉的不馴,搞得柏震霆手又癢了:“你哪次出門不惹禍?”又換上一副親切的笑臉問候聞滔:“賢侄怎麽過來了?你爹最近可好?”

——這就是柏十七特別討厭聞滔的地方,小時候想盡了法子要揍他,長大以後也看他不順眼。

柏震霆明明是她親爹,卻對聞滔親切有加,對她就沒幾句好話,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恨不得批評打壓。

聞滔在柏震霆面前禮數周到的寒喧,與外面浪蕩的形象全然不同,假惺惺說:“家父一切都好,最近不在淮安,不然知道伯父來了,定然要約酒的。我是昨日碰上十七,許久未見就在一起玩玩。”

柏十七生怕他抖擻出自己納妾之事,忙搶過了話頭向柏震霆介紹:“爹,這兩位是我的朋友趙子恒與趙無咎。”

柏震霆能在漕河上混了這麽多年,也並非他外表那般粗疏,事實上趙氏兄弟才進入正廳他就注意到了。

趙子恒便罷了,標準的富家紈絝子弟,從走路姿勢就能看出來尋常少鍛煉,下盤虛浮無力,連他家十七都比不上。但坐在輪椅上的那位就不容輕忽了。

趙無咎雖然坐著輪椅被護衛擡進來,但那股子臨淵峙嶽的氣勢卻撲面而來,如果說他對聞滔還是親切隨意對待子侄的態度,那麽對待趙無咎便大為不同,反而更像是平輩論交。

“趙公子初次來江南?江南賞玩之地不少,公子若有向往之地,老夫倒可以派人護送。”

他明明見到趙無咎身邊護衛隨行,卻仍舊提議派人護送,知父莫若女,柏十七立刻對他對視,用眼神詰問:什麽意思?

柏震霆瞪一眼這不省心的小崽子,誰知道這次又招惹回來的是什麽佛?

趙無咎開門見山:“不瞞柏爺,晚輩此次南下是為著尋訪江南名醫,他日病體若能康復,倒很願意柏爺派人護送。”

眾人說話的功夫,宋四娘子帶著珍兒老實縮在趙子恒身後,與柏十七隔的距離有點遠,還悄悄窺了一眼柏震霆,對於傳聞之中禁止柏少幫主納妾的老幫主的威嚴頓時理解了幾分。

柏震霆見趙子恒生的風流俊俏的模樣,身邊跟著女娘,便不以為意,壓根沒想到這是自家小崽子納回來的妾。

家中既有客至,柏震霆便吩咐廚房整治酒席,為小崽子與來客接風洗塵。

宋四娘子見此情景,知道她不適合陪侍在側,索性告罪。柏十七便讓余四將人帶去客房歇息,臨走之時她幽怨的回頭看了一眼柏十七——兩人新婚,卻偏偏不得親近。

珍兒扶著她回去的時候邊鋪床還邊嘮叨:“爺的年紀也不小了,家裏說不定很快就會議親,到時候擡了正房奶奶進門,也不知道姑娘將來的日子能不能好過。姑娘要趕緊生個一兒半女,到時候也能在柏家立足。”

宋四娘子坐在銅鏡前梳頭,鏡中人冰肌玉骨,正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華,卻患得患失:“珍兒,你說爺他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