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雲耳(第2/2頁)

回話的柴媽媽慣會察言觀色,一見他的表情便知道如何稟報。

“奴婢聽正屋的下人議論,說夫人憂心三姑娘,這才犯了病。”

李老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慢慢掀了眼皮,幽幽地道:“她倒是心疼三姑娘,你快過去看看,勸她寬些心。三姑娘好歹是我李家的嫡女,你做父親的豈會狠心折騰。”

她話是對著李復儒說的,李復儒聞言便起了身,告辭離開。

他一手,李老夫人就將佛珠拍在桌子上,一聲脆響。

“這麽多年了,除了裝病,竟是沒有其它的花樣。偏我這傻兒子,就吃這一套。從前是佟氏,如今是這位。合著天底下會用狐媚之術的正房都落進我李家了,還不如我的蓮兒半點賢惠大度。”

李老夫人口中的蓮兒,就是安姨娘。

“老夫人,老爺心裏明白著呢,心裏還是最疼咱們笙姐兒和晟哥兒。”柴媽媽是李老夫人的最信得過的人,也只有她敢這麽說話。

不過話說得漂亮,若是說李復儒最疼安姨娘,傳出去便是寵妾滅妻。說最疼兩個姑娘公子,別人是指不出半分的錯。

“你這老貨,屋子裏就你我主仆二人,說話犯不著如此小心。我是庶出,早年在娘家時,見著嫡母嫡姐,那是大氣不敢出。後來嫡母將我嫁給李家,李家是什麽人家?不過是個窮秀才,說是什麽清貴人家,其實就是一窮二白家徒四壁。我出嫁時,嫁妝僅十二擡,都是些表面花哨的玩意兒,不值幾個錢。也是我命好,生了大哥兒。大哥兒自小讀書好,一氣考上了探花,打馬禦街前,進了禦史台當差,我這才是直起了腰板。”

李老夫人說的這些,柴媽媽是最清楚的人。當年,她陪著老夫人,不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淚。

“可不是,咱們老爺出息,光宗耀祖。”

“是啊,自打大哥兒當了官,我的嫡母就巴了上來。大哥兒媳婦才沒,她就逼著我迎嫡姐的寡婦女兒進門,絲毫不為大哥兒的名聲前程著響。可憐我的生母,那時候還在她手底下討生活。我被逼無奈,只得同意鞏氏進門。”

李老夫人說及此,目光微恨。

“如今她們沒什麽可拿捏我的,我兒步步高升,只有他們巴結我的份。嫡母雖然不在了,我那好嫡姐還在。我要讓她們知道,在我這兒,沒有什麽嫡庶。這李家,只能是晟哥兒的。”

天遂人願,天下誰人不知今上愛重貴妃娘娘。什麽嫡庶有別,天家尚且不顧,他們臣子之家,便是讓庶出的承了家業,料也無人敢說。

她便要讓她的好嫡姐看看,恁是鞏氏生了嫡子,也做了不李家的主。百年之後,她去了地底下,還得好好瞧瞧她那好嫡母的難看臉色。

一念及此,只覺滿心暢快。

柴媽媽知道主子的心思,默默地服侍她就寢。

李復儒去了正屋,自是會歇在那裏。鞏氏捂心呼痛,絕口不提三姑娘半句。一番噓寒問暖,夫妻情義綿綿,落了幔帳。

夫妻二人,躺進松軟的錦被中。聞著淡淡的香氣,熏著暖暖的爐火,再無人想起祠堂裏挨餓受凍的李錦素。

透骨的風,穿堂而過,寒氣直往骨頭縫裏鉆。李錦素將自己蜷成一團,死死地抱著自己的雙臂。幸好有護膝和護腰,肚子裏也有東西撐著,否則漫漫冷夜,不知如何度過。

這一夜是如此難挨,冷意抵不住困意,她總是睡著睡著便被凍醒。然後又努力讓自己睡過去,如此反復,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一團毛絨絨的東西鉆進自己的懷中。

那家夥暖暖的,像一團小火爐。軟軟的,毛乎乎的。一睜眼,便看到它眯著琉璃眼兒,窩在她懷中替她取暖。

是雲耳。

好一個通人性的小家夥,她的庶妹人美心又善,聰慧又懂藏拙,不愧是書中的女主。

她彎起嘴角,緊緊抱著懷中的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