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這些個流氓

姚之平沒有反對,他在姑娘面前一向溫順聽話。

他的固執是留給男人們的,深沉留給過去,剩下一點兒自欺欺人的知足,留給自己。

陸行州從屋裏出來,雨已經停了,老太太靠在躺椅上,睡得很香。

姚之平推著自己的“老夥計”下山,目送陸行州、沈妤坐上老刀疤的車離開,他揮手道別,像兩人來時的高興模樣。

老刀疤相比之下,就要顯得不舍多了。

他將沈妤送進縣城,臨走前依然握住她的雙手,目光深刻且長。

他昨夜裏牌桌上贏了三十二塊八毛五,掐指一算,堅信這是自己摸過教授夫人纖纖玉手的緣故,於是問起他們下次過來的時間,臉上表情總顯得格外真誠。

沈妤尷尬地笑笑,低聲話別,轉身走進公證處的大廳,歪著腦袋問身邊的人:“難道我身上佛光萬丈,已經開始長得像他失散多年的母親?”

陸行州神色平淡,沒有回應:“這不是你願意讓一個成年男人摸手二十四秒的原因。”

沈妤將陸行州的話放在心裏細細咀嚼了一遍,心中不禁有一絲憤慨:“他的年紀都足夠當我的父親了。”

陸行州眉頭輕皺,語氣十分平靜:“但年齡對於一個流氓而言是沒有意義的。”

又或者說,年齡對於大多數男人而言都是沒有意義的。

男人天生具備流氓的潛質。年輕時道行淺,他們是小流氓,到老了閱盡千帆,自然就成為了老流氓,老是附帶的,枯去的是身體,不是心境。

他們的躁動在面對心愛的姑娘時永遠鮮活,即使老了,不中用了,依然可以硬如磐石,柔若長水,他們生而為男人,不能辜負了自己為姑娘奔波的一生。

沈妤站在原地啞口無聲,她低下腦袋,許久之後,似乎終於找到一句合適的回答:“但他從沒有說過,我有一個很大的頭。”

陸行州沉默下來。

他沒法兒反駁,他說過這話,他見不得眼前這人難受,所以他也活該憋屈。

兩人公證完文件,直奔機場。

陸行州昨夜失了眠,此時靠在機艙的座位裏閉眼,像是已經睡去的模樣。

沈妤精神卻是不錯,她坐在座位上百無聊賴,索性偏頭去看陸行州的側臉。

商務艙的人不多,座位與座位挨得不近,她像是從中找到了格外的樂趣,手肘倚在座位的把手上,撐著腦袋一點點靠過去。

她將自己的手指提起懸在空中,隔著陸行州白凈的皮膚,從他額頭一路向下,劃過高挺鼻梁,最後停在線條平滑的下巴尖兒上。

空姐看見她提起的手臂,輕聲靠近,微笑著詢問她的要求。

沈妤於是猛然驚醒,使勁搖了搖腦袋,倉促地要上一杯水,索性起身往洗手間裏走了。

陸行州此時睜開眼睛,呼吸漸重,像是也長長地憋了一口氣。

他眼睛低垂著,看不出裏面的深淺,只一雙緋紅的耳朵透露出此時不同尋常的情緒。

兩人一路無話,走出大廳終於見到了等候多時的李文瀚。

李先生早上憑借自己一雙精銳大眼成功找到李復與趙素敏的肇事司機,此時心情不可謂不好。

他將沈妤送至樓下,眼睛咕嚕嚕一轉,一時惡向膽邊生,不禁擡腿一腳將陸行州也給推了下去。

沈妤轉過身來看見陸行州,站在原地,神情難免有些尷尬,低著腦袋說話,聲音透露出一絲局促:“這次去夕山,讓你破費了。”

陸行州垂下眼睛,望見沈妤頭上淺淺的一個旋,兔子毛似的,手指微微撐開,也低聲回答:“客氣。”

兩人於是再找不到話題,一個望向地面,一個擡頭輕咳。

沈妤只能扯開嘴角的肌肉,指著不遠處電梯口的人影,做了最後的道別:“那,我上去了,我表姐過來拿個東西,等會兒還得趕回公司裏。”

陸行州輕聲答好,他將手插進口袋裏,望著沈妤的背影眼神平靜,等看見站在電梯門口的章悅微微一怔,低眉頷首,直到電梯重新關上,才又轉身往李文瀚的車上走去。

李文瀚並沒有將陸行州送回家裏,他帶著他來了李文雅最近新開的酒吧,他得讓他沾染人間的煙火氣。

再往前幾年,陸行州其實偶爾也會被研究所的同事拉來這樣熱鬧的地方坐一坐。

人到底是群居動物,工作學習的壓力大了,就得趁著熱鬧,左右逢源,聽別人說幾個悲慘的故事,順水而下抱怨兩聲自己的苦難。

經常會碰見些搭訕的人,像尋感情的,同性戀跟找鴨的,出來賣的,都有。

陸行州不是個合格的傾訴者,但他並不吝嗇於傾聽。

此時,陸行州坐在吧台的尾端,第十八位女士決定向他靠近。

這位女士年紀與他相仿,臉上有些歲月留下的痕跡,興許是這行做得久了,未老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