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啊,今晚的月色真不錯。”

夜晚的涼風攜著淡香,徐徐而來,吹得許遠航身心舒暢,他懶懶散散地環住雙臂,沖眼前的人挑了挑眉:“遲同學,你覺得呢?”

別看她面上淡定,估計想把他滅口的心都有了吧。

還沒看過她生氣的樣子呢,許遠航覺得新鮮又刺激。

他臉上那嘚瑟又欠揍的表情一絲不落地進了遲蕓帆眼中,異常紮眼,漢字文化博大精深,可她就是找不到準確的詞來定義這個人,他總是帶給她各種各樣的意外,有那麽一個瞬間,她想過沖上前去,趁他不注意,先把他撂倒再說,然而沖動過後,她意識到解決問題的關鍵不在於解決他,而是……

拍下她翻墻過程的攝像機。

解決了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就沒什麽重要的了。

別看許遠航神情散漫,其實全副心神都放在遲蕓帆身上,自然捕捉到了她的余光,還有她唇邊一閃而逝的笑意,他腦中不禁警鈴大作。

她想做什麽?

遲蕓帆以行動告訴了他答案,她忽然以極快的速度沖了過來,電光火石間,許遠航明白了她的意圖,所幸占據著位置優勢,他長腿一跨,眼疾手快地擋在了攝像機前,她伸出去的手來不及收,直接按上了他胸口。

他胸膛微震,心臟也跟著一顫。

她迅速收回了手。

“怎麽?”許遠航舔了舔唇,先發制人,“搶不過就占我便宜?”

他之前占她的便宜占得還少了?

厚顏無恥,卑鄙狡詐。

遲蕓帆輕咬貝齒,眸底漫開一層薄薄的怒色,她冷冷地問:“你想怎麽樣?”

她生起氣來,整個人就顯得清靈生動多了,姣好的面容在橘色燈光下美得不可思議。

費盡千辛萬苦才終於把主動權掌握在手裏,許遠航當然不會輕易作罷,但他也懂得見好就收,細水才能長流的道理,許氏家訓有言,豆腐要慢慢磨才鮮嫩,急了的兔子也要耐心馴養才會變乖。

他微擡下巴:“你這是要去哪兒,帶上我一起唄。”

他以為遲蕓帆要猶豫,沒想到她這次倒是很痛快就答應了。

把柄在手,天下我有。

許遠航把攝像機搬進屋子,想了想覺得不安全,又搬到臥室,特意鎖了門,鑰匙收好:“走吧。”

遲蕓帆走在前面,許遠航跟在後面,看她一身夜行勁裝,猜測她不是去夜跑就是去練習打人技巧,但她向來不按套路出牌,他也不打算問,畢竟未知就意味著刺激。

經過“一網情深”網吧時,許遠航看到大壯正站在門口的燒烤架後,嘴裏咬著煙,兩只手抓著調料罐往下撒辣椒粉,白煙彌漫,他的臉看不清楚,昏暗的燈光把他的影子印刷在地上,兩只野貓趴在他影子裏吃客人吃剩的骨頭,腦袋你蹭我,我蹭你。

除了藍色燈牌,那抹猩紅的光是唯一顯眼的顏色。

許遠航收回視線,和遲蕓帆從小巷出去,兩人沿著主路走,時而一前一後,時而並肩。

身側,燈河璀璨,車水馬龍,他們從繁華的市中心走到近郊區,一直走到了海邊。

許遠航按亮手機屏幕,看了看時間,不多不少,一共走了一個半小時。

體力不錯,走了這麽遠,也不見絲毫疲態。

只是,她把他帶來這麽偏遠的地方,到底想做什麽?

誰知,遲蕓帆只是在一塊礁石旁邊的沙灘坐下,望著海面發呆,仿佛自動和外界隔開,只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裏。

左側,是滿城輝煌耀眼的燈火,高樓大廈林立,連無意闖入的風都在追名逐利,遙遠又熱鬧。

右側,是她,神情安安靜靜的,猶如一座精致的木雕。

許遠航也在她旁邊坐下。

今晚天氣晴朗,月光很好,滿月,明亮皎潔,清輝如許,柔柔灑落。

天上一輪月,海上一輪月。

天上月是圓的,海上月是碎的。

海浪從很遠的地方一波波湧來,攪碎了海面月光,湧上沙灘時被截住,泛起晶瑩的浪花,海浪聲似歡喜,又似嗚咽,一聲聲地往耳朵裏流。

空氣裏夾雜著淡淡的腥鹹,說不上好聞,但也不難聞。

許遠航也看向海面,入夜後的海,深沉又神秘,一眼望不到頭,海的那邊是什麽?她又在……看什麽?

海風呼嘯著從他們中間穿過。

“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從高處落地,這不小的動靜打斷了遲蕓帆的沉思,她回過神,左右張望。許遠航把食指豎在唇心,用眼神示意她礁石後面,他們輕手輕腳地起身,只是還沒靠近,那受驚的黑影就自己跳了出來。

那是一只灰色海鳥,大半個身子都被漁網緊密纏繞,歪著脖子,毫無生氣,像一具枯萎的木乃伊。

遲蕓帆剛伸出手去,它就驚恐地拍打著半邊尚且自由的翅膀,單腳在沙灘上一蹦一跳,無助而絕望地發出悲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