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許遠航這人向來囂張跋扈慣了,哪裏見過他把自己的姿態擺得這麽低?聽他意思,不僅知情,而且還心甘情願被遲蕓帆玩弄於股掌之上,也不知道遲蕓帆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魂藥,迷得他連男性尊嚴都不要了,肖穎又想到那封自取其辱的情書,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你、你……”

好半天“你”不出個下文。

許遠航的眉眼間已然染上幾分不耐煩,懶得再搭理她,直接帶著球走了。

肖穎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走遠,又是跺腳又是壓著嗓子尖叫,發泄後,帶著一肚子未消的氣離開了。

四周重新恢復寂靜,雨也停了,銀灰色天空上,太陽只有一個柔和的光圈。

遲蕓帆看著被雨水洗刷出新綠的樹木,清晰明朗,一派的生機盎然,她長長地嘆了一聲,記不清上一次這樣發自內心地笑是什麽時候了,久違又陌生,她難得任性地縱容自己沉浸其中。

她回憶著許遠航的那些話:溫柔和善?聽話乖巧?

原來在他眼裏,她也是這樣的?

許遠航壓根就沒想到遲蕓帆站在墻後,如果他知道那些肉麻兮兮的話全被她聽了去,估計會想去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他回到教室,隨手將籃球塞到座位底下。

坐後桌的大壯像豬拱食一樣哼哼唧唧的,他同桌,前兩天請假去參加外婆葬禮,剛回來上課的小白關切地問:“壯哥,你沒事吧?”

“事大了。”大壯半個屁股懸空,臉皺成巨型苦瓜,虛弱地說,“昨晚我媽給我加菜,多做了一道藤條燜豬肉。”

小白心思單純,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納悶道:“這不是好事嗎?”

“小白,你真是對得住你這名。”大壯只好壓著聲說明白,“我又被我媽打了。”

明明雞毛撣子他都藏起來了,誰知他媽不知從哪又抄出一根藤條,追了他一條街,從街頭打到街尾。

小白聽得心有余悸,吞了吞口水:“你媽好兇啊。”

“胡說!”大壯見不得人說他媽一點不好,可護犢子了,“她再兇,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媽!”

大壯媽丁女士不是他親媽,十八年前,他親媽把他丟在丁女士的燒鵝店門口,他身上裹了一條嶄新的薄毯,旁邊放了一罐奶粉和一個奶瓶,上面貼著便簽紙,歪歪斜斜地寫了“丁靜宜”三個字,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當時孀居的丁女士收養了他,親自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從小奶娃養成了一百八十斤的壯漢。

因為有了丁女士,大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身世悲慘,要說慘,誰還能慘得過他遠哥?無父無母不說,過年都無家可歸,學費生活費還得靠自己賺。

他看著前面坐得筆挺的人,目光充滿了母性的光輝:“遠哥,晚上我給你整頓好吃的吧。”

許遠航偏頭,微勾唇角,似笑非笑:“藤條燜豬肉嗎?”

“不敢不敢。”大壯雙手交叉,立馬認慫,他想了想,“來套燒烤大餐怎麽樣?”

許遠航比了個“OK”的手勢。

大壯又說:“小白你也來。”

剛好明天周日,全體高三學生放假一天,小白就欣然答應了。

燒烤趴體敲定,上課鈴聲也把物理老師帶上了講台,底下趴得東倒西歪的學生在他眼裏就像不存在似的,連起立都沒叫,他直接攤開卷子,從容地對著空氣說:“同學們,這節課我們來講模擬卷……”

下午的三節課在同樣枯燥乏味的節奏中結束。

鈴聲一響,許遠航就抓著包飛快跑了,大壯在後頭喊他,去哪啊遠哥?他都沒有聽見。

許遠航在綜合樓下等了幾分鐘,遲蕓帆就出現了,等她走出一段路,他才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高一高二的學生都放假了,人流顯得稀疏不少,走出校門,他看到她朝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車子走過去,然後打開車門,坐進去,車子啟動,調了個頭,平穩地開走了。

許遠航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直到車子消失在拐角處,再也看不見,他才收回視線,扯著嘴角,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笑意漸深,低罵一聲:“傻逼。”

遲蕓帆一想到要回家,難免有些心不在焉,也沒發覺許遠航跟在身後,更不知道他還目送車子離去,她從坐上車後就開始發呆,直到車子開進別墅,停在門前,經陳叔輕聲提醒,她才回過神。

到家了。

遲蕓帆剛從車裏走下,等候已久的孟汀蘭走過來,將她手裏的包接了過去,柔聲又歡喜地問:“累壞了吧,快進來歇歇。”

“我給你燉了冰糖燕窩,溫度剛剛好。”

母女倆並肩走入屋內。

遲蕓帆看到桌上擺了不少她喜歡吃的水果和點心,傭人手捧裝著清水和玫瑰花露的瓷盆站在一邊,等她洗完手,擦幹,在真皮沙發上坐下,孟汀蘭親自從廚房端了冰糖燕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