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陽在天邊剛露了橘紅邊角,就被一團烏雲遮住了,天地間灰蒙蒙一片,醞釀許久後,綿綿春雨終於落了下來。

遲蕓帆背著包,撐一把淺藍色雨傘,緩慢穿行在木棉樹和玉蘭樹間,等走上四樓,身上已沾了玉蘭花淡淡的香氣,她收好傘,朝不遠處的教室走去。

走廊上聚集了幾個別班的男生,正哄笑著——

“欸,同學,你東西掉了。”

“咦,”有個男生指著地上掉落的粉色物品,“那是什麽?”

另一個男生和他一唱一和:“不清楚,可能是大號的創可貼?”

其他人像恍然大悟般,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你推我搡地笑開了。

又有人調侃道:“胡說,明明是小號的尿不濕嘛。”

“哈哈哈,油菜花(有才華)!”

男生們自以為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可遲蕓帆留意到粉色物品的主人,也就是自己的同桌洛添燈,被他們調侃得滿臉羞紅,逃也似的跑進了教室。

遲蕓帆走過去,彎腰將那片粉色衛生巾撿了起來,她動作自然,神態落落大方,反而是那幾個男生,感覺好像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丟臉丟到了姥姥家,個個窘得臉上火辣辣的,匆匆丟下一句“對不起”就散了。

遲蕓帆進入教室,來到座位,拉開椅子坐下。

她拉椅子的力度很輕,但旁邊的洛添燈還是被驚擾到了,她挺直腰板,默誦,王陽明的心學,內容是什麽來著?翻開筆記偷看一眼,哦,是“心外無物”,方法論是……

一抹粉色從她眼前閃現,接著輕輕落到桌面,洛添燈定睛一看,驚得連嘴巴都忘了合上。

這不是她剛剛掉的衛生巾嗎?

同桌竟然幫她撿回來了?!

洛添燈艱難地消化著這個事實,臉頰陣陣發燙,班裏一共41個人,她之前是自己單獨坐的,在後排角落,這個學期因為遲蕓帆的同桌生病休學了,班主任在征得遲蕓帆的同意後,讓她們做了同桌。

兩人雖是同桌,但平時交流並不多。

從偏遠小鎮出來的洛添燈有著青春期女孩子本能的敏感,尤其在遲蕓帆面前,這種敏感更是千百倍地放大,不管是相貌、出身和成績,她們之間的差距都太大了,所以她不敢主動和遲蕓帆說話,甚至連對方主動和她講話,她都會緊張萬分,結結巴巴的,事後又格外懊惱自己嘴笨。

想到這裏,洛添燈鼓起勇氣,側頭看向遲蕓帆,“謝謝”兩個字還徘徊在唇邊,一道影子從斜後方撲了過來:“小帆兒,數學試卷借我抄一下。”

來人是班上的牧甜,遲蕓帆的青梅,同樣是富家千金。

洛添燈抿抿唇,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在遲蕓帆出聲前,牧甜搶先比出兩根手指:“我發誓,這真的真的真的是最後一次。”

從小到大,遲蕓帆早已習慣她無數次的“最後一次”,沒說什麽,從包裏找出試卷遞給她。

牧甜歡喜地接過,屈指彈了彈卷面,邊回座位邊隔空飛吻:“還是小帆兒對我好,愛你喲!”

哼,不像某人,冷血無情,不僅不肯幫忙做卷子,還抓著她一通教訓。

遲蕓帆微微搖頭,把散落頰邊的碎發攏到耳後,剛把英語書拿出來,上課鈴就響了。

早讀後是大課間,一棟棟樓的學生都被廣播拉到操場上,做完早操,又像歸巢的螞蟻一樣回到教室。

兩節語文連堂課結束,第三節是體育課,由於班主任非常人性化地推行勞逸結合政策,所以他們班體育老師的身體還是很康健的,不存在經常因病請假的情況。

牧甜和遲蕓帆下樓,往體育場方向走,遠遠就看到年級主任正對著兩個遲到的學生訓話。

牧甜眼尖地發現其中一個學生竟然是體育班的許遠航。

這位也算是棉城三中的風雲人物了,倒不是說成績多好,就是打架特別厲害那種,當然人長得也帥,練體育的,身材更是一級棒,就算套個麻袋也好看得不行。

牧甜最欣賞的還是他身上的那股痞勁兒,就算不說話,光站那兒雙手環胸拽拽地冷眼看人,也格外有魅力,可惜的是,這個曾經叱咤三中,逃課打架抽煙喝酒樣樣精通的不良少年如今似乎從良了,想起他往昔的輝煌事跡,她不由得嘆息。

她對遲蕓帆說:“如果你看過他打架的樣子,你就會知道,他現在的狀態,簡直就是一潭死水!”

遲蕓帆興致缺缺,心不在焉地答:“是嗎?”

“有圖有真相。”牧甜從口袋摸出手機,“我給你看個視頻。”

她手指滑動屏幕,點開三中貼吧,嘴裏念念有詞,“許遠航高二那會,被十幾個外校的混混圍攻,他單槍匹馬的……你猜怎麽著?一頓操作猛如虎啊,噼裏啪啦就把人全放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