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訓話

初春清晨和風微涼, 陸清淺並未乘坐肩輿,只讓香橙金橘跟著, 慢悠悠步行去坤和宮請安。

心知蘇月婉有意重新奪回後宮至高的尊榮,陸清淺卻並無波瀾, 甚至比在王府時更輕松些。雖說皇後之位比王妃之位更難動搖, 可今時不同往日, 一則綦燁昭信任敬愛之人已經徹底掉了個個兒, 二來蘇月婉在睿王府經營日久,可宮中卻說不得誰比誰更有臉面些。

先帝喪禮過後,綦燁昭便放了陳公公出宮榮養,作為交換,老太監也把自己手裏頭的人脈盡數交到了新帝手上。接手這些的自然是新上任的太監總管、陛下心腹林公公。大太監上任第一件事兒除了將明光殿和乾元宮安排妥帖, 便是給長樂宮裏裏外外清掃一遍, 換上的都是信得過的人。

甚至只要陸清淺有需要,他隨時能透露大半埋在坤和宮裏的釘子給她知曉。是以昭妃娘娘有十足的底氣, 蘇月婉不招惹她也就罷了, 真敢動什麽手腳, 她有的是法子讓皇後沒好日子過。

存了這般念頭, 她一路往坤和宮去, 氣勢也越發鋒銳。不像是去請安, 反像是去開戰, 讓跟在她身後的金橘頗為心驚, 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勸一句。

長樂宮與坤和宮相距不遠, 金橘還沒下定決心, 她們已是到了大門前。除了陸清淺外,其余幾位妃嬪都是坐轎過來,這會兒正紮堆停在門口,似乎還有小小爭執。

“這是怎麽了?頭一天就這樣熱鬧?”陸清淺揚聲笑問。因還在孝期,眾人都穿著淺色正裝,一時竟分不出誰是誰來。

她好歹是鎮壓後院一兩年的人物,在嬪妃們心中只怕比蘇月婉更威嚴些。聽她出聲詢問,幾人趕忙上前行禮問安,武盈袖瞟了她一眼,有些委屈的喏喏解釋道:“都是嬪妾的錯,嬪妾下轎時不小心踩了安貴嬪姐姐的裙角,正給姐姐賠禮道歉呢。”

安貴嬪一直低著頭,聽武盈袖提及自己,也不過略躬了躬身,並不為自己辯解什麽。

陸清淺看的好笑。陳氏和武氏都是皇太後賜下的宮女出身,兩人一塊兒獲封貴嬪,論相貌身段才華寵愛,纏綿病榻毫無存在感的陳笑雪自是比不得武盈袖的,可陛下偏惦念舊情,看在陳氏是他第一個女人的份上,特意給了她“安”字做封號,生生壓了武盈袖一頭。

別看只是一個封號的事兒,她們同住永安宮,又沒個主位娘娘在,依著規矩,陳笑雪便是當家作主的人。哪怕武盈袖與她位分相當,卻須得處處後退一步,心高氣傲的她哪裏又能咽的下這口氣?

說不得今天便是武盈袖故意沖撞陳笑雪,最好讓她汙了衣衫,落下個失儀不恭的罪名來。陸清淺眼角掃過安貴嬪的裙擺,上頭並沒有明顯的汙漬,想來是武貴嬪的打算並未得逞。

“既是無妨,大夥兒就別在這裏站著了,趕緊進去吧。”陸清淺懶得管她們的小小爭鬥,率先踏進了坤和宮。洛寧瑤等不敢耽擱,按照位分先後,跟著她魚貫而入。

坤和宮位處後宮中軸,歷來是皇後居所,因此皇後娘娘也稱“中宮”,區別於東西十二宮的妃嬪。不過先帝皇後早逝,中宮空缺許久,雖有宮人時時打理,但坤和宮裏總是少了些人氣,看起來有幾分荒蕪。

其實硬要說有哪裏不妥,也無非是墻角偶然冒出一兩雜草,或窗欞朱漆略微斑駁。香樟和木樨疏於修剪,走道上的石板有些許碎裂。又或者是幔帳顏色太厚重了些,讓屋子裏光線差了點兒,偶爾有風吹來,便忍不住打個寒戰,仿佛多了些陰森氣息。

心中默默將坤和宮與長樂宮對比,陸清淺越發覺得自己撿了便宜。之前居住在長樂宮的是先帝最寵愛的蕭貴妃,不說裏頭的擺件如何珍貴,光是庭院的花木都無一不精巧。更別說雕龍畫鳳栩栩如生,都是去年才翻新重繪的,比之死氣沉沉的坤和宮,不知鮮亮了多少倍。

當然,對於蘇月婉而言,哪怕坤和宮再埋汰,也絲毫影響不了她穩坐中宮的好心情。皇後娘娘端坐高位,看下頭“姐妹”整整齊齊跪著,聽手捧懿旨的嬤嬤朗聲給她們“訓話”。

從三從四德到宮規國法,被嬤嬤用催眠的語調念出來,聽的陸清淺昏昏欲睡苦不堪言。偏這懿旨長的沒譜,如昭妃娘娘身子康健也跪的膝蓋兒疼,更邊說安貴嬪這樣體弱的,已是搖搖欲墜快倒下了。

蘇月婉也不想請安第一日便傳出苛責宮妃的名頭,給了嬤嬤一個眼色見好就收:“既然都聽明白了,今兒就到這裏吧。總之各位心裏都記著,如今大家是後宮妃妾,代表的是皇家的臉面,姐妹們當謹言慎行,時時自省,依著本分規矩行事才好。”

宮妃們齊齊應諾,心裏想的是這通折磨總算到頭了。卻見蘇月婉扶著嬤嬤的手站起來,邊往外走邊示意嬪妃們跟上:“咱們該去給太後娘娘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