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鉛華(修文)

蘇月婉臉色一僵,氣惱的起身:“王爺這是嫌棄我麽?”

綦燁昭卻是擔心她,將人拉到身邊仔細檢查,一邊解釋道:“我這裏點了種香料,若是遇上不好的東西便會改了氣味。你且問一問,是不是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只不知道是你身上什麽,定要找出來才行。”

蘇月婉半信半疑,然看他神色,絕不像是開玩笑。然裏裏外外摸了個遍也沒找出哪裏不對,綦燁昭卻是突然想起他發現神來木那一日,便是因王妃蹭了他一身脂粉,最後卻不得不將全身衣裳都換了。

他心中一動,揚聲讓人打水進來伺候王妃洗臉。蘇月婉身形僵硬,有些抗拒道:“我用的都是內造的上好鉛粉和胭脂,不可能會有問題的。”

“既是找不到原因,也只能每一種可能都試試。”綦燁昭耐心道:“我這神——神奇的香料從未出錯,不過是洗個臉罷了,總好過損了你的健康。”

他卻不知道對於蘇月婉而言,卸妝無異於在人前被淩遲。然她也不敢拂了綦燁昭的好意,只能在丫環們的服侍下洗盡鉛華。

小半刻鐘後,林公公親自端渾濁的洗臉水去倒掉,再回來時隱晦的對睿王爺點點頭——他特意往神來木旁走了兩步,果然聞見刺鼻的氣味幾乎化為實質。可見綦燁昭猜測的沒錯,當真是妝粉有問題。

“府上的人都是用的這一樣的脂粉麽?”綦燁昭皺眉,擔憂的看向蘇月婉,卻莫名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眼前這頭發蓬亂,臉頰浮腫,膚色暗沉,眼底青黑,唇色蒼白的人,當真是他的王妃蘇月婉嗎?睿王爺心中一陣發寒,近乎狼狽的撇過頭去,仿佛眼前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他的婉婉應該是清純美好的,煙波中有浩渺,卻始終端莊矜持。綦燁昭緊緊閉上眼,想要回憶起那宛如水中白蓮的形象,可鋪天蓋地而來的,卻都是這蒼老疲憊的暗淡容顏。

“我——”蘇月婉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好。強忍著眼淚掉落的沖動,她無力的行了個禮,從書房退了出去。

屋裏安靜的可怕,綦燁昭只覺得心頭壓抑的厲害。他不敢睜開眼,便如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他的王妃,早已和他記憶中那個女子完全不一樣了。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林公公小心翼翼的稟告:“奴才找借口拿了後院各位主兒的脂粉試過了,所有鉛粉都被神來木不喜,而花粉米粉卻是無妨。其中王妃娘娘用的是內造的,兩位庶妃是府上采辦的,側妃娘娘從娘家帶來了些,但一直沒怎麽用,也就沒添置。”

所以並不是有人要害王妃,而是鉛粉本就有毒。綦燁昭想了想,擡手示意林公公:“去叫秦太醫過來一趟。”

秦太醫府上離王府不遠,正巧他今日不當值,沒多久就被林公公領到了澄輝院。聽了綦燁昭的疑問,他倒是一點兒不覺得意外:“如鉛粉、朱砂之類,本就是有毒性的,神來木見之不喜實屬正常。”

“那為何……”

“王爺豈不知‘女為悅己者容’?微臣曾看過前朝的後宮脈案,有妃嬪為了保持容顏不老身材窈窕,甚至不惜服食砒霜為引。”

他言下之意太過分明:女人為了美貌連死都不怕,如今不過是往臉上抹些鉛粉作為妝點,根本不值一提。綦燁昭越發氣悶:“可妝容洗去,不就更醜了麽?”

“確實如此。”秦太醫淡定的點頭:“所以才說女子以色侍人不得長久麽。鉛粉用個十來年,一張臉基本上就沒法見人了,而越是要遮掩,就越得用厚重的濃妝。如此惡性循環之下,對身體的損傷且不說,光是皮膚便受不了,少不得紋理松弛長出斑點,衰老的更是厲害。”

這也就是他和睿王爺關系確實不錯,比心腹更親近些,才敢什麽大實話都往外撂。一旁的林公公聽的臉都白了:“那宮中——”

“宮中娘娘自有保養的法子,且她們也不會時時刻刻都用著濃妝。”秦太醫解釋道:“要麽陛下為何規定年過三十的宮妃不再承寵呢?好歹給她們喘息的時間麽,至少晚上可以放心大膽的卸了妝睡覺。”

他說的淺白,綦燁昭卻突然想到,蘇月婉比自己還大一歲,翻過年去就二十九了。

想再問一問秦太醫有沒有什麽補救的法子,老太醫卻是連連擺手:“微臣所學偏向傷寒科,對這方面可沒研究。您與其問我,還不如問問慧妃娘娘或王妃側妃去。”

戳王妃的傷心處顯然是不行的,去問母妃大約也要被打出來。睿王爺想了想,陸清淺倒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於是沒過多久,王府後院再次震動:王妃娘娘蓬頭垢面的被趕出了澄輝院,王爺在招了太醫過府後,面色陰沉的直往明雅軒去,一直待到夜裏都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