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蘇醒

眾人的思路一直被“克全家”給禁錮住了, 鮮少往其他的地方想。當三苦大師指出姚玉蘇的時候,即使她父母健在, 族人康健,眾人也對她寡宿之命深信不疑。

一個朝代在她眼前顛覆了, 她的夫君自焚而死,朝中數十名官員難逃陪葬之命, 唯獨她活了下來,並且還理所當然地活得好好的。這樣的命格難道不比克死父母兄弟更為厲害嗎?

“請施主隨貧僧去內殿,為陛下抄寫經書祈福。”三苦大師雙手合十,微微低頭。

姚玉蘇走出序列,一臉坦然,毫無被高僧斷言“寡宿之命”的慌亂失落。

眾目睽睽之下, 她跟隨三苦大師朝乾元宮而去。

“竟然是她……”

“有什麽意外的,要說命格嘴硬她當之無愧啊。”

“我還以為要未出閣的少女才行呢……”有人失落地道。

“難不成你願意自己的女兒背上寡宿之命的名聲啊?”

提了這話的夫人有些訕訕的, 存了這種心思的當然是指望女兒一飛沖天, 家族名望也隨之提一提的。但這樣的小心思在自己家可說,大庭廣眾下說出來便有些難登大堂了。

“自然不是……”

不管如何,在一眾或同情或羨慕的眼神當中, 姚玉蘇被請進了寢殿。

“這是太夫人抄寫經書的地方,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了。”蘇志喜佝著背上前, 將床榻前的小桌和蒲團指給她看。

姚玉蘇點點頭, 雙膝跪在蒲團上, 整理了一下裙擺, 擡頭道:“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蘇志喜看向三苦大師, 後者微微一笑,道:“施主乃貧僧見過的命格最貴重的人。”

“是嗎?難道我不是寡宿之命嗎?”姚玉蘇輕輕一笑,反問道。

三苦大師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陛下是孤辰,夫人乃寡宿,這一點沒有錯。”

“那須得我抄寫經書一夜陛下才能轉醒?”

“這個……”

蘇志喜不忍三苦大師受責,站出來道:“太夫人莫怪,大師所言都是為了成全陛下和夫人啊。”

姚玉蘇嘴角一掀,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取了一只趁手的毛筆,飽蘸墨汁兒,道:“大師是出世之人,就莫要摻雜到這俗世中來了。此一事便罷了,望大師日後能在寺廟中清修,早日得佛法普渡。”

蘇志喜微微閉眼。老天爺啊,這位主子怎麽逮誰都敢懟啊!這三苦大師的能耐她哪裏知道呢。

“大師……”蘇志喜尷尬一笑,正欲向大師解釋。

三苦大師未言先笑,臉上並未有分毫的怒氣。

“女施主所言極是,貧僧記住了。”說完,他雙手合十,笑著退出了寢殿。

蘇志喜跟著一塊兒追了出去,替姚玉蘇給大師道歉。

殿門口,三苦大師阻止了他,道:“裏面那位女施主乃天生鳳袍加身的命格,在世時受人尊敬,過身後也會流芳百世。陛下說得對,他沒有貧僧撒謊,他只是借貧僧的口說出了一個事實罷了。”

“大師,太夫人率性而為,她的話並無惡意,大師莫要往心裏去。”蘇志喜為姚玉蘇的話挽救道。

三苦大師又豈是那般小心眼之人,就算有人當面唾罵他他也不會真的記下此人的仇,何況他認為姚玉蘇所言句句在理,看似怨怪他多管閑事,實則卻是真心實意地奉勸,出世之人與這些俗事攪和在一起易被利用,易遭禍事。

“裏面那位女施主看似心腸冷硬,實則是個再善良不過的人了。”三苦大師朝內殿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此時的蘇志喜未解他話中深意,只認為大師品格高尚,即使被誤會了也揮揮手淡然離去,毫不怨懟之心。

“這才是真正的大師啊……”他抱著佛塵站在殿門口,一聲敬嘆。

——

縱然知道抄寫經書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姚玉蘇卻也認真地在此坐上了兩個時辰,直至天色擦黑。

藺郇醒了有大半個時辰了,他閉著眼不做聲,想知道她到底能按耐住多久。起初,他不過是在等她撲上來將他暴打一頓,然後便是好奇,她到底能抄多久,接著,從她平穩綿長的呼吸中,他知道抄寫經書的過程讓她整個人靜心平和,他這頓打很可能變成“警示教育”。

“唔。”他裝作剛醒的樣子,發出聲音。

姚玉蘇筆尖滑動,流暢自如,似乎並沒有聽到。

“咳!”他又加重了聲音,中氣十足,整座寢殿大概都聽到了。

蘇志喜等了片刻,看姚玉蘇沒有動靜,立馬上前道:“陛下,陛下醒了!”

他扶著藺郇坐起身來,關切地問道:“陛下可有哪裏不適?”

“朕,有些頭暈。”坐起來的人摸著額頭皺眉道。

“奴才這就去傳太醫。”蘇志喜立刻了然,雙腳如同蹬上了風火輪一樣,迅速朝外面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