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搬家

十三四歲的少女時期, 有人這般叫她,她還能坦然回應。如今已是千帆過盡的孩子娘了, 再聽這樣的稱呼,尤其是從他嘴裏說出來,她除了渾身一顫耳朵發麻便只剩下惡心了。“陛下請回吧, 時辰不早了。”她撐著桌面站起來,身子略微晃蕩了兩下。

藺郇瞧她:“你我之間, 便沒有話可說了嗎?”

“當然能說。朝堂上可說、人前可說白天可說,唯獨此刻……不能。”她一手撐著桌面一手自然垂落,雙頰還帶著酒後的紅暈, 面上的表情卻沒有一絲酒後的放縱失態。無論何時, 只要她有一絲清醒尚存,她都是禮貌克制的。

“有時候朕真想把你這張虛偽的面皮給撕下來。”藺郇嘴角一扯,起身與她相對, “你莫要以為朕想要在你身上占什麽便宜,這天下女子朕盡可挑選,何必要費心在你身上。”

見他似乎發怒了,姚玉蘇不懼反笑, 揚起唇看向他:“是嗎?那陛下此時又是在做什麽?難道是怕我帶著兒子攛掇你的心腹大臣謀逆,所以親自來察看一番嗎?”

她笑, 藺郇也笑, 只是這笑容一張比一張冷。

“這把椅子坐得有多寂寥,朕以為這天底下只有你能懂,看來還是朕錯了。”藺郇自嘲一笑, 長腿一擡,繞過她往門外走去。

姚玉蘇一向反應敏捷,這次也呆立了一瞬。

所以,不是要對她做什麽?

“陛下?”還沒等自己想清楚,她的行動卻先於思維,迅速轉過身喊住了他。

藺郇背對著她停留在原地,頭也不回地道:“朕確實對夫人生出過別樣的心思,但那只是一時沖動罷了。朕與夫人的過往旁人猜測的都不作數,只有我二人才知道。朕現在所經歷過的,以往夫人也經歷過,朕只想找一處可以隨意暢聊的地方,難道這也有引起夫人的猜忌嗎?”

“之前失禮的地方是朕不對,朕向夫人道歉。從今以後朕不會再像這般來叨擾夫人了……”他半側身,用幽深的眸子盯著姚玉蘇的臉,道,“夫人與玄寶安心過日子吧。”

他不會像這般冒然來訪,讓她以為他想在她身上打什麽主意,也不會因為不再熱絡聯系而對她們母子心生不滿,以至報復。

這就是他想說的。

說完了,他便大步流星地離開,絲毫沒有遲疑。

見他高大的背影融於夜色,姚玉蘇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輕輕倚著門檻,心下空落落的。

話一旦說明,誤會自然消散,可那不知為何,她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滿意。

她這才慢慢回想,自相識以來,他看向她的目光從來都是隱忍克制的。她數次將生死交付於他手上,可他從未有一次欺負了她,仗著手中的大權逼迫她們母子。

她慢慢地往屋內走去,腦海裏漸漸清明了起來。他沒有任何理由要玩褻她,如果有,她和玄寶不會體面地走出那座深宮。

“主子?”紅棗適時地出現,攙扶著她往裏面走去。

“紅棗,我是不是做錯了?”她失魂落魄,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疑神疑鬼壞了事兒。

紅棗什麽都明白,但她從來都是安靜地守在姚玉蘇的身旁。

“主子沒錯,你與陛下身份特殊,男女始終有別。陛下想要的對坐閑談,於別人是好事,可對主子來說卻是負擔和危險。”紅棗扶著她,聲音溫柔,見地卻不凡。

她是藺輝的妻子,是大陳最後一位皇後,她的選擇不僅代表了她個人。

姚玉蘇像是醉了,她雙眼一閉,將身體倚靠在了紅棗的肩膀上。她累了,想要好好休息。

……

桑山皇莊是一處極好的地方,雖無大畝良田,但倚靠著桑山一年四季也有不少進項。莊子裏除了打理莊務的下人再無其他人打擾,姚玉蘇要來的這處院落雖沒有慎國公府大氣,卻小得恰到好處,且處處是風景。

閑庭院落,花草繁盛,一切都是以自然不受拘束的姿態在生長。

莊子裏的管家前來拜見,介紹完莊子的情況後,特地提醒了她們:“後院的亭子前幾個月被大風刮破了房頂,至今還沒有修繕,請夫人和小公爺勿要在亭子周圍去,以免落瓦傷人。”

本以為這樣殘破的院子眼前的貴人是瞧不上的,沒想到她點點頭,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這一路從宮城到慎國公府,再到這座小巧隨性的院落,居住的環境曾斷崖式下跌,可生活的態度卻一次比一次積極了起來。

姚玉蘇帶來的仆人有條不紊地收拾這座院落,沒有人嫌棄這座院子不如國公府華麗。越華麗越是囚籠,對於這些仆人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

玄寶卻顧不上觀賞院子,他在做明日上學的準備。

紅棗搬來一張竹子做的躺椅放在槐樹下,姚玉蘇心血來潮躺上去試了試。一閉眼,世間在她心裏更開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