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賞花

他們其實很早就相識了,那少年時的藺郇是怎樣的呢?

仗劍執鞭,□□一匹駿馬,立於馬上的他高挺英俊,無數少女傾心。偏偏他少言寡語,心思深沉,她雖早與他相識卻並沒有說上多少話,對這樣深沉的男子也是敬而遠之。他向姚家提親的時候她一派錯愕,連連問祖父,是否弄錯了。

姚國公曾言:齊王雖年輕卻有些少年老成,況且脾氣捉摸不定,難為佳婿。反之,陛下雖優柔寡斷些,但勝在脾氣溫和,擇婿還是心軟些的好。

那姚玉蘇傾心什麽樣的男子呢?自然是頂天立地的偉丈夫。

那時候齊王還不是今日威勢深重的皇帝,先帝也不是後來那般陰沉善變的人,這二人都不是她真心喜歡的,但先帝勝在會討人歡心,她的心自然偏向他了。

如今,時移事遷,她早已放下了往日的兒女情長,他卻擺出了一副要與她清算往事的模樣。

天上,烏雲散開,稀疏的月光不知何時濃烈了起來,灑在這二人身上仿佛是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此時天地之間,唯有他二人。

“朕想問一句,若你知曉今日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連連搖頭。

她姚玉蘇豈是那般見風使舵、沉迷權勢之人?十年的世間,經風歷雨,她淌過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才練就了今日的“不壞之身”,怎會甘願再倒回十年前重新選擇一遍?

曾經母儀天下是她的榮光時刻,彼時天下女子都以她為表率,何等風光。如今雖在奪位這一仗落敗,可她輸得坦然,無怨無恨。縱觀古今,有幾人能有她這般際遇?跌落翻起,生死間徘徊,難道還不足以讓她生出珍惜的心思嗎?

夜空上的雲散開了,全都聚集在了藺郇的臉上。他收斂了笑意,果斷地松開了手。

“夫人一向果敢,朕佩服。”他眼神泛冷,舌尖含著一絲苦澀,雙手負在身後,仰頭看了一眼月色,轉頭便走。

她收回手交疊搭在前方,嘴角含著笑意看著他離去。

“夫人,咱們也回吧?”紅棗上前,估摸著壽仙宮裏的宴席也該結束了。

她含笑點頭,低下頭數著腳下的石板,心裏默念:若能重新再選擇一次,我一定會選他的。

祖父說得對,是該選心軟的男子。可誰說溫柔的男子一定心軟?明明剛剛這位才是從頭到尾對她軟了心腸。

……

七月流火,燥熱的夏天終於在蟬鳴中過去了。

母子倆臨窗對讀,忽然從紅棗口中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淮王回京了。”

不僅是姚玉蘇笑了起來,連一貫自恃“老成”的玄寶也露出了白牙。

先帝在世時作下了許多孽,貶淮王離京便是其中一件。如今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際,難免會想到這位備受文人推崇的風流才子。

淮王藺軻,生性淡泊,好詩歌詞賦,不慕名利,只談風花雪月,竟然也在文人中殺出了一片好名聲。他與姚後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性格,卻尤其談得來,說是願意交付性命也不為過。

淮王相約,姚玉蘇是怎麽也要去的。

兩人約的地方既不是在京的淮王府也不是哪處私密性極好的別館,而是鬧市中的一家人來人往的茶樓。

二樓雅間,藺軻正在和茶老板大談今年的春茶,忽聞一道熟悉的腳步聲,立馬起身相望。

“不打擾老爺了。”茶老板識趣地退下。

茶老板推門而出,與一位戴著帷帽的女子擦肩而過,那女子身後還跟著一五六歲的小兒,玉面可愛,一見便知不凡。

“軻叔!”玄寶從姚玉蘇的身後鉆出來,跳著就朝藺軻身上掛去了。

所幸藺軻雖是文人騷客一枚,但卻並不文弱,穩穩地將他接住,順手舉了起來轉了幾個圈。

姚玉蘇摘下帷帽露出真顏,藺軻一見,不得不感嘆歲月的偏心。

佳人還是那般容顏不俗、氣質不俗,經歷風雨,渾身氣勢半點不見萎靡,反而有一股讓人無比艷羨的恬淡。

三人坐下閑聊,老規矩,藺軻還是先給小友獻上從東邊搜羅的有趣玩意兒。

玄寶高呼一聲,立馬捧著東西到一邊研究去了。

“若玄寶是本王的兒子該多好。”藺軻對藺輝的兒子垂涎已久了,並一直感嘆為何自己沒有那麽好命。

這般玩笑話,換做一般人早就掀桌離去了。但姚玉蘇非常人,她與淮王的交情也非比尋常,自然知道這樣的話是贊賞而不是褻瀆。

“早就說了讓你來海澤,那裏雖不必京城繁華卻別有一番沿海小地的風情。”淮王道。

姚玉蘇輕輕一笑,掀開茶杯,以指尖沾水,在桌面上寫道:“多謝。”

淮王這才想起她的病症來了,立馬關切的問道:“不是說找到了制毒之人了嗎?怎麽,還沒配出解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