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失聲

明亮的乾元宮,數十支手臂般粗的燭火熱烈燃燒著,齊齊照亮這冰冷寬闊的宮殿。

伺候在新皇身邊的是以前齊王府的老人兒,老太妃身邊最得臉的太監——劉德江。此時他佝著腰站在一邊小心打量著那頭的動靜,書桌旁的人遲遲沒有翻動奏折,似乎陷入了深思。

“陛下,已經子時了,不如今日就歇了吧?”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道。

藺郇被他喚回了神,低頭一看,剛剛翻動的奏折還原封不動地拿在手裏,上面寫了什麽倒是一個字都沒有入他的眼。

“好。”他放下奏折起身。

這下該劉德江驚訝了,這麽些天了,今日還是陛下頭一次聽了他的話在這個時辰歇息呢。

劉德江心裏一喜,趁熱打鐵地道:“陛下,不如去後宮歇?娘娘們都引頸以盼呢。”

原齊王府的側妃們已經安置在了後宮,各自封了位份,暫且還相安無事。

藺郇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道:“你又做了哪家的說客了?”

這可是頂大帽子!劉德江機靈地道:“陛下明察,奴才絕不敢做哪位娘娘的說客。只是太後那邊囑咐奴才了,說偶爾也要提醒陛下去後宮走動走動,這樣才能開枝散葉,江山後繼有人呐……”

說著說著,劉德江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後索性雙腿一屈,噗通跪地了。

“陛下,奴才錯了。”

藺郇臉色冷淡:“太後的意思朕知道了,下不為例。”

“是,奴才記住了。”劉德江松了一口氣,扶著膝蓋站起身來。

藺郇擡腿往外走去,也不說去哪兒。劉德江哪裏還敢問,趕緊接了旁邊小太監遞來的燈籠小跑著跟上去了。

夜晚的宮城十分寂靜,一座座宮殿像是伏地休息的巨獸,穿行之間,還能聞到陣陣花香。

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倒是極有憂思,原本煩躁的心也漸漸被平復下來。

劉德江再不敢吭聲,走在皇帝的斜前方,彎著腰給他照路。

鼻尖一股桃花的香味兒飄了過來,藺郇停下了腳步。

這是走到姚後的泰元宮來了。自姚後出宮後,以往最是華麗熱鬧的宮殿漸漸冷寂了下來,唯有宮內的桃花還盡情盛放著,絲毫不知主人已離開。

那日她飲了毒酒,本已無生還的可能,是他情急之下一掌拍下去,逼出了大半的毒酒。後來又及時地服了解藥,這才堪堪留下一命。

後來她醒了便主張立刻搬離宮城,帶著兩名貼身宮女和玄寶出了宮,重新住回姚家。如今身體如何,他也沒有再關心。

桃花的香味越來越濃郁,待他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桃花樹下。風一吹,這一樹的桃花刷刷作響,搖曳下落。

他想起那日兩人在這樹下閑談的景象,她笑著指著桃樹說起栽種的趣事,恍如昨日。

“劉德江。”

劉德江站在不遠處,聽到傳喚,立馬上前:“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明日早朝過後,讓周大人來書房一趟。”

“是。”

他撚起落在肩頭的桃花,雙指一彈,桃花飛出了他的手指,在空中飄揚了許久,最終落在桃樹下的泥土中去了。

他揚唇一笑,雙肩一松,轉身走了。

***

“陛下要封前朝的皇子為國公?”周麒麟站在書房內,聽完藺郇的話有些錯愕。

藺郇正卷起了袖子批注奏折,聽到他驚訝的語氣,頭也不擡的道:“朕不是要和你商議,是讓你親自去宣旨。”

周麒麟無奈,跟了一個決斷力強的主子就有這些不好,行動和思想永遠在前後腳上。

“是。”雖然表示了無奈,但周麒麟也沒有抗拒。只有封了玄寶,給了那母子倆一個安身之處,或許對於陛下來說更能輕松放下。

那日姚氏中毒,眼前的皇帝陛下是如何地慌張他可是全程目睹了的。

捧著聖旨走出書房,新上任的內閣大學士還津津有味的想到若姚氏當時沒選錯人,今日與陛下並肩而立的場景該是何等的匹配。

此時的姚國公府並不像外人想象中的那般劫後重生的慶幸,他們面臨著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

姚玉蘇說不出話來了。

出宮以來,修養了七日,她還是沒有能張嘴說出一個字。並不是她受的打擊太大而不能發聲,而是嗓子似乎被那毒酒給毀了,想開口說話,但就是發不出聲。

姚國公嘆氣,姚家兩兄弟面上也是一片愁雲慘淡。

難道余下的日子就讓曾經的皇後娘娘當一個啞巴不成?

權勢地位沒了都不算什麽,可這說不出話,更像是一把重錘,沉悶地敲打在姚家人的心上。

“啊——”

“啊——”

玄寶盤腿坐在母親的床上,張著嘴,指著自己的喉嚨,示意她跟著一起做。

姚玉蘇披散著頭發,面色已經好了許多,她靠在軟枕上,笑著跟著玄寶一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