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頁)

她拿著筆不停的演算,方永年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認認真真的記在了腦子裏。

這一次,她甚至在方永年說出答案之前就算出了答案,整個電話只用了十分鐘。

方永年都愣住了,十分鐘的專注講解成功的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終於發現小姑娘今天有點不尋常。

“變聰明了。”他笑,靠在椅背上,擦掉了自己額頭的冷汗。

他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完全正常了。

不知道是不是裝的。

“你家……有人麽?”陸一心問得小心翼翼。

剛才方永年接起電話時候說話的尾音和地面上拖動的玻璃聲,讓她實在無法釋懷。

方永年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我就是有點擔心。”陸一心說的更加小心翼翼,“這種時候,是不是家裏有人比較好。”

方永年幾乎有些驚奇了:“你怎麽知道的?”

他剛才在電話裏明明什麽都沒說,連搬鏡子的聲音都很輕,這丫頭怎麽聽出來的。

“我猜的。”陸一心松口氣。

方永年並沒有瞞她,說明發作的並不嚴重。

“真是變聰明了。”方永年笑著誇她,語氣沒有任何異常,“沒事,你這個電話打得正是時候。”

陸一心徹底松了口氣,這下眼眶真的紅了。

“我以為……”她傻乎乎的,說了三個字眼淚就開始往下掉。

她以為她打擾他了,這個電話打得太不是時候,他正在犯病,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有這個病,但是他發作的時候從來都不跟人說。

他自尊心那麽強,她這怕自己這個電話會讓他厭惡。

她這個電話甚至不是為了學習,只是為了找個難一點的題目騷擾他聽他的聲音的,每次問完一道題,換個題型一模一樣的知識點她都不見得能做得出來。

她其實,就是在胡鬧。

結果,他說,她這個電話打得正是時候。

眼淚流出來就不容易收回去,陸一心一邊胡亂擦眼淚一邊嘩啦啦的翻書:“我這裏還有其他的題目……”

她剛才解得太認真了,十分鐘不到就結束了。

太虧了……

兩三周才能有那麽一次電話的機會……

方永年哭笑不得的聽著陸一心在電話那頭一邊哭一邊笑,擤鼻涕的聲音,翻書的聲音,還有她咕噥著他聽不清楚的奇怪的網絡用語,嘰嘰喳喳,兵荒馬亂的。

陸一心的感情外放,這樣莫名其妙突然就哭了的事情,他經歷過無數次。

雖然每次都並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麽,但是卻終於已經很習慣她這樣見風就是雨的個性。

他靠坐在椅背上,剛才因為突然發作推倒的水壺還躺在地板上,家裏一片狼藉。

他聽著陸一心熱熱鬧鬧的又翻出兩題化學題,對於高二生來說仍然難的不像話。

“你那本到底是什麽書?”他忍不住有點好奇,好奇這丫頭每次問的題目怎麽都那麽奇奇怪怪,知識點偏到北冰洋。

陸一心在那頭嘿嘿笑,眼淚都還沒收幹就已經笑得一臉得意。

哭是沒有再哭了,可是反應卻再也沒有一開始那麽快,一道題一個知識點跟她講了三遍,她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方永年苦笑著拿著手機換了一邊的耳朵,警告她:“帶上腦子!”

夜變得有點深了。

***

掛了電話的方永年,一個人坐了很久。

截肢的人有百分之五十以上會患上一種病,名字聽起來像是玩笑,但是實際上卻無比殘忍真實的持續性疼痛——幻肢痛。

主觀感覺已被截除的肢體仍然存在並有不同程度、不同性質的疼痛或者瘙癢。

那明明白白用鋸子鋸開的腿,那明明白白已經不屬於自己的肢體,在另一個不存在的空間裏,真實的感覺到疼痛。

揉不到,摸不到,看不到,但是卻真真實實的痛著。

他用過很多種方法,吃過止痛藥,一直在做心理治療,但是這種疼痛仍然會不期而至,防不勝防。

他家裏有一面三角鏡子,在幻肢痛發作的時候,他會把鏡子放在兩腿中間,在鏡子裏運動自己完好的左腿,看著鏡子告訴大腦,他另一邊的腿還在。

每次用這樣荒唐到可笑的心理補償來緩解疼痛,雖然收效甚微,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用。

今天剛剛拿出鏡子,手機就響了。

他本來不想接的。

這種疼痛比正常疼痛更加容易讓人煩躁,本來就已經不存在的右腳,用這樣的方式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他現在是個殘缺的人,他的四肢並不健全,他連痛都沒有辦法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揉一揉,就不痛了。

他煩躁的想把那個發出聲響的手機丟到角落裏,拿起來的時候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居然,還是接了。

他一直都知道。

陸一心,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