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頁)

陸一心咬著筆杆子開始神遊,小小的一張臉很嚴肅的端著。

外婆應該是想外公了。

她小大人一樣的嘆了口氣。

***

方永年對這個小女孩很滿意,就像陸博遠說的那樣,陸一心很好帶,坐在她爸爸的辦公椅上,安安靜靜的什麽麻煩都沒有。

實驗室恢復了安靜,方永年很快的理出了這周需要統計的報告,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眼角瞥到了他剛才塞到顯示器後面的紙盒子。

他的早飯。

食堂裏的豆腐包子,裏面有口感沙沙的鹹蛋黃,事先用菜油炒過,所以哪怕冷了,吃起來都不會腥。

他伸手把紙盒子拖過來,拿起一個塞進嘴裏。

包子還是熱的,鹹蛋黃裹著嫩豆腐,入口即化。

他心情很好的一邊吃一邊檢查數據,嘴裏滿是鮮甜的嫩豆腐,起身準備給自己泡一杯咖啡。

然後,停住。

那個被他徹底遺忘掉的小女孩此刻和他四目交接,他嘴裏塞著每周四早上一大早排隊才能買到的豆腐包子,而她嘴裏,只叼了一支筆,光禿禿的筆。

……

方永年二十四歲的人生裏,從來沒有過如此尷尬的時刻。

他用最小的幅度嚼了兩下,快速咽下嘴裏鮮美多汁的豆腐包子。

“你……”他清清嗓子,拿起桌上那個紙盒子,“要不要?”

陸一心無意識的嚼了一下嘴裏的筆。

今天一大早兵荒馬亂,她爸爸給她買了早飯,但是好像拉在地鐵上忘記拿下來了。

她是獨生女,今年才十歲。

物資豐沛年代的獨生女,從小到大只有挑食的記憶,從來沒有餓過肚子。

更沒有自己餓著肚子,大人卻在享受美食的記憶。

所以她有些懵,看到對方遞過來的紙盒子裏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包子的時候,變得更懵。

……

一個小包子是真的有點少。

尤其,方永年還聽到了陸一心咽口水的聲音。

“我去給你買早飯。”他終於有了做叔叔的自覺,穿外套的時候環顧了一眼空蕩蕩的實驗室,樓上還關著一堆實驗用動物,改口,“你跟我一起下樓,我帶你去吃早飯。”

陸一心還在看那顆小包子。

雪白的面皮,皺褶的地方浸潤著餡料的汁水。

她趁著方永年低頭扣外套的功夫飛快的拿起包子,一整個塞進嘴裏。

再次擡頭,又一次和這個長著亂蓬蓬頭發的叔叔四目交接。

“走吧。”方永年笑了。

這丫頭,一個包子下去,臉上表情才終於生動了起來,哭紅的眼睛滴溜溜的,再也沒有剛剛一臉嚴肅戒備的樣子。

能用吃搞定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

食堂裏的豆腐包子已經賣完了,方永年給陸一心買了一碗豆漿兩根油條。

陸一心先在豆漿裏加了兩大勺白糖,然後把油條浸進豆漿裏,直到油條上沾滿了豆漿,才拿起來咬了一口。

和方永年一模一樣的吃法。

方永年又笑了,生平第一次有了喂養寵物後的滿足感。

剛炸好的油條金黃酥脆,熱氣騰騰的豆漿溫暖了陸一心從淩晨開始就亂七八糟的心,她眯了眯眼,終於覺得坐在對面的這位陌生的叔叔,是個可以嘗試接近的人——因為他每次給她的東西都很好吃,豆腐包子,還有油條豆漿。

“我外婆回家是因為想我外公了。”她咽下了嘴裏的豆漿,開口說的話沒頭沒腦的。

方永年正在回想早上理的那些數據報告有沒有遺漏的,聽到陸一心突然開口,反應遲鈍的慢吞吞的嗯了一聲。

“她不是老年癡呆,她只是想我外公了。”開過一次口,後面的話就變得簡單了。

方永年愣住。

小姑娘在辯駁。

十歲的孩子,已經能夠清楚的知道,癡呆是一個貶義詞,她在向一個陌生人解釋,自己的外婆淩晨出走的原因。

甜豆漿霧氣裊裊,小姑娘說完了兩句話,抿緊了嘴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緊的盯著他。

她想要的,可能也不過只是他剛才心不在焉的一聲嗯而已。

“那不是癡呆。”他突然有了解釋的心思,“那是一種病,因為神經細胞損失導致的不可逆的、退行性腦疾病。”

陸一心呆呆的。

方永年下巴比了比豆漿,示意陸一心繼續吃。

陸一心很乖的喝了一口豆漿,咽下去之後又有了新問題:“那……吃了藥能好麽?”

那一段短短的解釋,她只聽懂了病這個字,比癡呆這詞舒服,聽起來好像更有希望。

方永年沉默了一瞬。

“目前沒有藥能治好這種病。”十歲,是一個已經可以和她說真話的年齡,十歲的孩子,應該要學會理解希望和現實的距離。

陸一心垂下眼簾,把油條在豆漿裏攪拌了半天,擡頭,有些不服氣有些氣憤:“我爸爸是研究藥的,他一定能救我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