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若想要成為祭司的前提,必須是孤家寡人呢?

這樣一想,便讓人覺得太可怕了。

天災發生的那一年,祭司便占蔔出姒幽將成為下一任祭司,而姒幽還有一雙弟妹,她並不符合成為祭司的條件。

但母神的神諭是無法違背的,恰在這時,人們發現,她的弟弟是天生目盲,順水推舟,將天災之禍推到到了這個無辜的五歲稚童身上……

這樣一來,姒幽再無親人,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孑然一身。

想到這裏,趙羨心中便泛起一陣細密的疼痛,他忽而想起什麽,道:“所以他們不放心你,要給你下懷夢蠱嗎?”

姒幽搖搖頭,站起身來,拂去手上的泥土,道:“懷夢蠱是每一個祭司都必須種下的,不過……”

她頓了頓,望著自己的雙手,低聲道:“她從今日開始,就不會相信我了。”

這個她,指的是老祭司。

還是大意了,姒幽想,她設了一個計,沒有與姚邢圓房,催化懷夢蠱,導致老祭司窺見了她的心思。

我不該這樣害怕懷夢蠱的。

她心想,比起那些刻骨的深仇,懷夢蠱又算得了什麽呢?只要能報仇,便是粉身碎骨,也是無所謂的。

正在姒幽如此作想的時候,一只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暖暖的溫度猝不及防地從對方的掌心傳遞過來,令她下意識顫抖了一下。

姒幽擡起頭來,卻見那個叫李羨的男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道:“區區一個祭司之位,想得到又有何難?”

“我幫你。”

聞言,姒幽頗有些恍惚地想,她此生還從未聽到過,有人用如此篤定的語氣告訴她,我來幫你。

這是頭一次,她在泥濘之中艱難地踽踽獨行,有人朝她伸出了手來。

說了要幫人的趙羨,回去便病倒了,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咳嗽著,一副病貓樣兒,全沒了白日裏的那種精神氣。

姒幽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如火燒一般,她道:“是淋了雨。”

趙羨默然回視,兩人一樣淋雨,結果姒幽半點事兒都沒有,反倒是他一個大男人病倒了,說出去都嫌丟人。

姒幽什麽也沒說,轉身出去一趟,回來時,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竹罐子,根據經驗來看,趙羨覺得裏面大概是藥。

果然,姒幽打開蓋子,傳來一陣刺鼻的清苦氣味,她拿起一粒烏黑的藥丸來,掰開些,然後看了趙羨一眼,見他正盯著自己看,想了想,姒幽還是從竹管裏取出一只藥蠱來,裹進了藥丸裏。

她把藥丸遞過去,道:“吃了。”

趙羨是親眼看著那只藥蠱被放進去的,心裏一言難盡,但還是接了過來,幹巴巴道:“直接吃麽?”

聞言,姒幽奇怪地看了看他,沒說話,起身倒了一杯水來,道:“你若是吃不下,和水吞服也行。”

看來是真的要吃蠱蟲了,趙羨盯著手裏的藥丸看了半天,最後還是一仰頭吞了下去。

姒幽見他吃了,道:“休息一晚便好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藥蠱的緣故,趙羨的病第二日果然大好了,只是頭還有些昏沉之感。

用過早飯之後,姒幽照常要去祭司堂,趙羨見了,便道:“我與你同去。”

姒幽想了想,道:“外頭不安全,你自己小心。”

該提醒也提醒了,別的話她不再多說,果然帶著趙羨去了祭司堂,趙羨作為外族人,是不可以進入裏面的,只能在外面守著。

天氣還沒有放晴,陰沉沉的,大殿內的光線並不好,老祭司一如既往地坐在蒲團上,姒幽到時,她面前已經跪坐著一個人了,是姚樰。

姒幽與她對視一眼,姚樰嬌柔一笑,眼底有著無法掩飾的得色,姒幽卻平平回視,淡漠地移開目光,仿佛全然不受影響。

姚樰這番隱晦的挑釁卻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她心裏生出幾分憋悶來。

老祭司開始教導她們如何盡祭司之職,這些東西姒幽聽了六年,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倒著都能背出來,所以這些東西並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為了教姚樰。

但即便是這樣,姒幽也不能走,侍奉母神必須誠心,不能有絲毫不耐煩。

老祭司年紀大了,說起話來也是中氣不足,說一半停一半,叫人聽了心裏著急,聲音如蚊子一般,嗡嗡作響,稍微走神就會聽漏幾個字。

這要斷不斷的嗡嗡聲音持續了一上午,直到晌午時候才算完,姒幽是習慣了,不經意回頭,卻見姚樰整張臉都青了,整個身子都有些搖晃起來,無他,估計是因為跪得太久,受不住了。

姒幽跪了六年,姚樰卻才跪了一上午,怎麽能與她比?

老祭司終於擺了擺手:“好了。”

姚樰立刻松了一口氣,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正在姒幽行了大禮,準備起身時,卻聽老祭司道:“你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