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再次

要收拾這些碰不得的東西辛虞已經膽戰心驚, 還要把批過和沒批過的分開, 不是要她命嗎?

她抿住唇, 仰頭去看對方的神色,卻只望見他線條冷硬的下巴和余怒未消的眸, 像是被什麽狠狠蟄了下, 忙又收回視線。

辛虞拾起一本折子, 直接翻到最後一頁, 瞧也不敢瞧上面的內容,瞥見朱紅的一個“準”字, 就塞到了琳瑯右手中。

琳瑯指尖冰涼,雖強作鎮定, 但依舊慌神, 一時不解她此舉何意。

辛虞也不說話, 又翻開下一本, 見沒有朱筆批注,塞到琳瑯左手中。

幾本下來,琳瑯終於反應過來,將辛虞遞到她左手的摞成一摞,右手上的放去另一摞,其余一概不管。

整理過十幾本之後, 辛虞稍稍定了心神, 也顧不得形象不形象, 提裙蹲在地上機械運轉一般撿折子、翻開、分類, 權當這雙手和這雙眼睛都不是自己的。

奏折摞得差不多高了, 她自己抱起來,垂眸走至禦案前,按之前無意間看到的,將未批閱的放長平帝左手邊,批過的放右手邊。

紀明徹喝著茶,隨手翻開幾本看了看,發現批過未批過的雖然分開了,獲準和駁回的卻仍然混在一起,剛要皺眉開口,想想又按下不提。

很快辛虞和琳瑯整理完了地上散落的奏章,長平帝下巴往桌上一揚,“將桌子也給朕收拾了。”

辛虞只好認命地繼續給他當奴婢使。他是這宮裏最大的boss他說了算,只要性命無虞,她便當自己是遇到了難纏客戶的保潔阿姨好了。

終於整理好長平帝的禦案時,辛虞長長籲出口濁氣,趕忙行了個禮帶著琳瑯退回自己桌邊,端起上面已然冷透的茶便灌了好大一口。

冰涼的茶水苦中帶澀,早不復先時清香,卻一路順著喉管入腹,讓躁個不停的胸腔得到稍許冷卻。

對方什麽都沒說,她這算是過關了吧?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這樣危險的地方,為何有那麽多人削尖了腦袋想進來?難道就為那句富貴險中求?

辛虞覺得她如果同那些嫉妒得眼都紅了的人實話實說:“我又不想,是他強加到我頭上的。你們要是喜歡,盡管拿去,我求之不得。”,說不準會叫她們給生撕了。

辛虞腦子裏亂糟糟,半天都靜不下來,琳瑯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

辛虞這些個宮女裏,就屬她最沉得住氣遇事不亂。她今日也的確表現不錯,受了那樣的驚嚇,甚至險些被拖出去杖責,依然沒出什麽岔子。就是面上白得厲害,手心也一直出汗,怕弄臟折子,不停在拿帕子擦。

這會兒稍稍得以喘息,她幾乎是把帕子攥緊在了手裏,好半晌,才用目光詢問辛虞接下來要怎麽辦。

辛虞已將冷茶喝掉多半盞,見她望來,看一眼硯台。還是要找點事情做,免得總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

琳瑯就又添了點水在硯台中,重新磨起來。從長平帝突然震怒到現在,足過去有小半個時辰,硯台裏的墨汁早有些幹了,要抄書,還得再磨些。

接下來的時間比起前幾天更像是煎熬。辛虞到底受了些驚,握筆的手略顯不穩,連寫了幾個字都不滿意,最後幹脆整頁紙都放棄了,胡亂在上面練起行草,全做發泄情緒。

這天臨近傍晚時起了風,辛虞走出殿門,被一吹,整個後背都涼浸浸的。她一路沉默著回了西配殿,宋嬤嬤等人見她和琳瑯臉色都不大好,忙問出了什麽事。

辛虞沒答,琳瑯自也不會多言。宋嬤嬤見狀,知道必是什麽不能宣之於口的,沉了臉打發幾個小的各忙各的去,辛虞卻出聲叫住了珊瑚,“珊瑚,你識不識字?”

許是未料到會被突然問及,珊瑚愣了下,才道:“識得些。”

“那明日起除了玲瓏,你們都不用再跟著我去禦書房了。”有風險,她一人承受已足夠,不必再搭上她們。

珊瑚聞言,臉刷地紅了,“奴婢還沒說完。”她尷尬得不行,嘴角的笑都僵了,“如果認得各宮牌匾上的字也算認字的話。”

饒是辛虞心情沉重,聽了這話也不禁有些無語。過了幾秒,她才在對方略顯心虛的眼神下說:“行,明天起你和玲瓏輪班。”也省的那傻丫頭天天受驚嚇,被折騰出什麽毛病來。

五更天左右下起了蒙蒙細雨,晨起整個紫禁城都籠罩在潮濕的空氣中,樹木、花草,全伸展開枝葉沐浴著這甘霖。

都說春雨貴如油,要下得小小的,長長的,才能把泥土澆透卻又不流失分毫。估計京裏那些指望家中田地出息過活的百姓要開心了,一整個要人命的冬天過去,總算重新有了盼頭。

早上去坤寧宮請過安,容淑儀由人打著傘,在院中挨個看過她那些寶貝蘭花。見雨勢不大,對其並無影響,這才細細賞過幾株已經綻香吐蕊的,心情不錯地回了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