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意外

長平帝一行到坤寧宮的時候, 皇後舒靜嫻正全神貫注抄著佛經, 神態莊重, 面容安寧而靜美。

聽到外面拖長了尾聲的“陛下駕到”,她忙擱下筆出去迎接, 福禮, “陛下萬安。”

“起來吧。”長平帝擺擺手, 大步流星入內, 見桌上抄到一半的佛經,瞥一眼, “又在抄經?”

皇後同以往一樣親自動手幫長平帝解大氅,聞言“嗯”了一聲, 倒是之前在一旁服侍筆墨的龍井輕聲說了句:“回陛下, 娘娘這幾日一有空就在抄經, 一日最少要抄兩卷, 都供在坤寧宮的小佛堂裏。”

長平帝聽了未置一詞,只擡擡下巴,“朕有話與皇後說,都退下。”

皇後見他雖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全身卻隱約透出股肅冷,忙打起十二分小心, “都下去, 陛下這裏有本宮侍候。”

屋內服侍的人魚貫而出。待厚厚的棉布簾子放下, 極輕地擺動兩下最終歸於靜止, 長平帝從袖子裏抽出那本奏折, “皇後看看吧。”

皇後哪裏敢接,遲疑道:“這……後宮不得幹政,這樣不合規矩。”

“這裏又沒有外人,朕叫你看你就看。”長平帝一雙墨眸自上而下俯視她,語氣裏盡是不容拒絕。

皇後這才忐忑地接過去,可只看了兩眼,她先是驚愕地微瞠雙眸,接著便變了臉色,“陛下,這是?”

“要求朕立儲的折子。同樣的奏折,朕案頭至少有七八本,還有讓朕下罪己詔的。”手法與熙和五年那一次,何其相似。長平帝眼中現出嘲諷,目光盯緊皇後柔美的面龐,不肯錯過她臉上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這下皇後白了臉,“陛下春秋正盛,談何立儲?峋兒尚且年幼,是誰居心叵測,要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上?”

長平帝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聞言道:“朕也不知,已經派人去查了,尚未有結果。”見她捏著奏折的指節泛白,隱隱還在顫抖,他又放緩了些語氣,“朕給你看這個,不是要興師問罪,為的是叫你心裏有個數,約束好家人,別被有心人利用了。”

聽長平帝提及家人,皇後微白的面上又透出些慚愧的紅,“臣妾無能,給陛下添麻煩了。”

“皇後不必自責,”長平帝拍拍她的手,順勢取回折子重新揣回袖中,“人心是這世間最難掌控之物,你也有自己的難處,朕可以體諒。”寬慰兩句,他又提起兩個孩子,“朕最近忙得不可開交,也不知峋兒和寧兒近況如何。”

“都還好。寧兒前兩日有些咳,服了藥,已然無礙。”

……

兩人又說了幾句,長平帝便匆匆回了乾清宮。

他一走,皇後立馬松了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有些虛軟,背心更是冰涼涼一片,早被冷汗浸濕。她強打起精神,喚來大總管蘇常德,叫他去給永寧侯府傳個話,讓永寧侯夫人明日進宮一趟,然後才猶宮女服侍著去更了衣。

更衣畢重回書案前抄經,她卻再難有之前那樣的專心,滿腦子都是這次事情是誰做的,目的為何,對她和兩個孩子以及舒家會不會有影響……

永寧侯夫人第二日一早便入了宮,可惜思維不在一個頻道上,這位稀裏糊塗就當了皇帝丈母娘的夫人完全理解不了皇後內心的惶恐與不安,聽說有人上折子請求立太子以平天怒時竟然面露喜色,“這不是早晚的事嗎?論嫡論長,咱們大皇子……”

“夫人慎言。”不等她說完,皇後已冷聲打斷。她看陌生人似的看著自己這位生身母親,眼中的不可置信難以掩飾,“此事涉及國本,豈是我等婦人可以妄議,難不成這件事裏,舒家真有摻上一腳?”

“那倒不是,”被皇後如此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永寧侯夫人面皮一僵,聲音低下去,“侯爺正忙著糧食棉花的事兒,哪裏有功夫琢磨這些,況且……”她本想說即使舒家有這心思,也沒那能力叫這許多人為他們上本,可話未出口,又被皇後打斷了。

“糧食?棉花?”皇後面色難看,胸內一口郁氣險些將她憋死,“別告訴本宮,父親他是想趁雪災哄擡物價,靠著倒賣糧食和棉花狠狠賺上一筆?”

永寧侯夫人自覺失言,訥訥不語。

“是不是?”皇後拔高聲音,又問了一遍。

永寧侯夫人知道大概是躲不過去了,只得小聲道:“許是,這個我也不大清楚。”

皇後簡直要被這拖後腿的一家子氣死,“現在滿京勛貴之家都在施粥救濟災民,你告訴本宮身為皇後娘家,舒家不僅沒有設立粥棚,反而同那些奸商一起,準備大發災難財?你們這樣做,就不怕別人的指指點點,不怕有人彈劾舒家?”

“怕什麽,”永寧侯夫人不以為意地嘟囔,“陛下敬重娘娘,哪裏會在意這些……”她想說上次她這個做女兒的不肯幫忙,反而將她訓斥一通,後來聖壽節的瓷器采買還不是落到舒家頭上?舒家因此打通了內務府瓷器這一塊的關節,可是沒少從中獲利。有她在,有大皇子在,舒家有何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