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昭嬪

辛虞開始有意識時,已經是兩天之後。

守在床邊的金鈴聽見她低低地口申口今,還以為自己是太過期待以至出現了幻聽,一怔,而後忙將耳朵湊近,連叫了好幾聲“小主”。

辛虞排出大半毒素後仍白中透青的嘴唇無力地蠕動兩下,又艱難地擠出一個字:“疼……”

這回金鈴聽清了,一下子跳起來沖外面喊:“小主有反應了!快來人,小主有反應了!”

才在梢間合衣閉了會兒眼的幾個太醫立馬呼啦啦湧了進來,號脈過後,俱松了口氣,“昭嬪小主已熬過了最危險的時候,接下來只要不發高熱,性命應是無虞。”

金鈴面現喜色,隨即又擔憂蹙眉:“那我們小主什麽時候能醒?”

“這個……”幾位太醫均面露猶豫。在他們看來辛虞能保住命已是奇跡,究竟何時能夠醒來,他們也不敢妄下定論。

見太醫們如此反應,金鈴才放下一點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

幾人的對話輕煙一般飄入床上的辛虞耳內,什麽都沒有留下。她的意識浮浮沉沉,不多久再次墜入黑暗,卻不知短短兩天時間,宮內因為那場刺殺掀起多少波瀾。

事後統計,中秋宴上那批刺客一共有一十五人。

其中一人持淬毒匕首隱藏在小太監中間,一人埋伏在交泰殿到坤寧宮的路上伺機襲擊大皇子與大公主,其余十三人均為表演鼓舞的的舞姬。

那位小太監原就是隸屬於交泰殿的,不過品級不高,平日裏只做些灑掃之類的粗活。

一般這種宮宴上也輪不到他來侍候貴人,更別提出現在禦前,應是尋機混進來的。

襲擊大皇子和大公主的人身份類似,素日既無不妥,也不見同何人過從甚密,不動手,誰也不會懷疑到他們頭上。

另外十三人要相對復雜一些。除了大鼓上那位領舞的女子,其余十二人全在宴會前被調了包。因為都蒙著面,那位領舞又未表現出異常,所以根本沒人發現他們已不是之前那批人。

而教坊司調*教了好多天用以中秋宴上獻藝的舞姬們,則在教坊司一個偏僻的空屋子裏被發現。沒有受傷,一身舞衣也好好地穿在身上,只是人昏迷著,七手八腳地擠在對十二人來說委實狹小的空間內。

她們都是中了迷香失去意識的,一問三不知,基本提供不了什麽有用的線索。

但事情做了,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尤其教坊司那邊,十二人不是小數目,想偷天換日卻不留痕跡談何容易?長平帝動用了不少手中力量,從細微處入手,慢慢也摸到些脈絡。

長平帝看著呈上來的調查結果,面色越來越沉,越來越沉,終於手一揮,怒摔了手邊茶盞。

“一個個都往皇後身上潑臟水,打量朕是傻子不成?皇後要刺殺朕和有孕的妃嬪好扶大皇子上位?大皇子今年才五歲,朕死了,他們孤兒寡母的日子只會比現在難過百倍,皇後又不是那無知蠢婦!”

思及那些用心險惡的流言,一股氣湧上心頭,他又抓起一個鎮紙狠狠擲在了地上,“是不是朕後宮失和子嗣凋零,才遂了他們的願?”

劉全和前來回話的人低頭跪著,碎裂的茶盞和鎮紙打在身上也不敢動上一下。

十幾年的不受寵皇子生活早讓長平帝學會收斂情緒,這三年的君臨天下更是練就了他一身即使面對刺殺也眼皮不動一下的沉穩氣度。發這麽大脾氣,可見是被氣狠了。

也是,後宮安寧才能讓他把心思都放在前朝上。一旦他與皇後之間起了隔閡讓皇後失了震懾後宮的威信,或是引起眾妃嬪對皇後的不滿群起而攻之,如今的平靜局面都將被打破。

別的且不論,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的子嗣,而一個帝王後繼無人,手腕再強,想坐穩那把椅子也困難重重。何況,還有前朝嘉靖帝即位後嫡支之爭這個前車之鑒,他可不想過繼別人的兒子。

長平帝不是個只知道享樂的昏君,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負。

以前有太子這個名正言順的儲君在,他不敢奢望也沒那能力奢望,如今都已經站在了這高高的帝台之上,他絕不允許自己被這些束縛了手腳,也不允許人肆意在他的後宮中攪風攪雨。

斂起臉上一切情緒,他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垂眸理了理繡有祥雲紋樣的寬大袍袖,瞥一眼地上跪著的人,食指在桌案上輕敲,“既然涉及到了八皇弟,為證他的清白,就好好查查他最近都在幹些什麽,順便捎帶上朕其他幾位兄弟。”

燕淑妃盛寵二十余年,說她在宮中還殘留有人手他不意外。但紀明役被圈多年,生母和兄長又有那樣的汙點,皇位無論如何都到不了他手裏,單純為了泄憤這麽大動作著實有些可笑。

他那個皇弟被寵壞了,算不得多聰明,但失去自由的生活總該叫他明白何為識時務。這件事,還有不久前謀害皇嗣嫁禍給皇後,究竟是誰人所為還有待查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