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亂就一個字

他從記事起,家中便窮困潦倒,父母雙亡,家中親戚躲避不及。

他正年少,便成為無人管的孤兒,還好家中有一畝三分地,他勤奮,靠著這一畝三分地艱難存活了下來。

戰事起,從江南殺到江北,又從東南殺到西南。

他所在的小村莊,也受了波及,附近種的糧食都被毀的七零八落,餓的只能啃樹皮。

偏偏禍不單行,一夥流竄的強盜不知怎的也來到了他們小村莊附近,那種情況下,別說樹皮了,就是樹根都得搶。

他幾近餓死,卻又不甘心,不知從何生出的勇氣,要與那夥強盜拼命,最後自是不敵,可他沒死,被鳳垠救了。

鳳垠便是鳳珩的父親,當年還不是鳳王,而是一位將軍。

鳳垠說,他救他,是看中了他身上那股血性,問他願不願意到他手底下當兵。

他自是願意的,家中沒糧,不去就要餓死了,況且鳳垠如天神一般降臨救下他,他心中對鳳垠也很感激,做夢都想成為他這樣的人。

後來,他在軍中從一個小兵做起,始終記著鳳垠的話。

人可以沒本事,但不能連血性都沒有。

憑著那一股子勇氣,他一路往上爬,最後成了一位將軍,跟鳳垠站到了同一道起跑線上。

外人都以為,列王和鳳王權力相當,私下必定爭鬥不休。

唯有他知道,鳳垠是他的恩人,是他的再生父母,是他這一生最為敬仰的人。

當年大鳳王朝建立後,皇權穩固,他會交出手中兵權,當一個閑散王爺也是鳳垠的勸解。

鳳垠說,他這位遠房堂兄生性多疑,如今坐上高位,側臥之榻豈容別人酣睡?

若是想過安穩日子,不妨交了兵權,解他疑心。

列王還記得,自己曾反問,“那你呢?”

鳳垠笑,“我?”

“這個方法不適用我。”

是不適用,而不是不願意。

列王聽懂了。

鳳垠與他不同,他是外人,就算有功勞,也是外人,只要交出兵權,自然無事。

鳳垠不一樣,他是皇親,且大鳳王朝有一半是他打下的,手下忠臣無數,就算他交出了兵權,那位不會信任他,最可能的結果就是狡兔死走狗烹,不外如是。

最後的結果,也的確是這樣,鳳王府覆滅了,覆滅的措手不及,連他都來不及救援,等發現的時候,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跟我爹娘有關?”

少年有些激動,從小到大,爺爺從未跟他說過爹娘的事。

列王嘆了口氣,“你娘懷上你時,去天山寺還願,歸來途中遇上匪患,險些喪命,是鳳王爺救了他們夫婦倆還有你。”

少年聽明白了,“所以,爺爺是在幫鳳王府?”

“算是吧。”

談不上幫不幫,他只是想保下那個孩子罷了。

鳳王府覆滅,他沒幫上忙心中已經愧疚了十幾年,若是鳳珩再遭了毒手,他下到九泉,都沒臉再去見自己的恩公。

少年嘴角微動,眼裏有著激動的光,“那,爺爺能說說我爹娘的其他事麽?”

他是孤兒,爹娘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他連爹娘長什麽樣子都記不清了,但他隱隱記得,爹娘很疼愛他。

這些年,他也跟很多人問過爹娘的事,可府中的下人們都得了列王口令,一個個閉口不提,讓他著實失落了許久。

“你爹娘……”

列王臉色微變,慈愛的神色褪去,松開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時辰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爺爺!”

少年不甘,又是這樣,他只是想問問自己的爹娘,爺爺為什麽老是瞞著他。

“去吧。”

列王不欲多言,少年沒有辦法,只得滿臉失落的離去。

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列王眼中浮現出淡淡的哀傷。

關於孫兒父母的事,不是他不說,而是他沒臉說。

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大鳳王朝建立之後,他和鳳王等開國功臣,手裏或多或少都握著不少實權,這也成了皇上的心病。

雖然他在鳳垠的建議下,交出了兵權,證明了自己的忠心,這件事卻並沒有到此結束。

那一年,他的兒子剛娶新婦不久,兒媳婦便有了身孕,懷上了孩子。

許是因為樹大招風,又許是因為,他與鳳垠的交情,讓皇上不安心,皇上盯上了列王府。

那一年,兒子兒媳不論去哪,總會出現各種意外,他雖有防備,卻還是沒能防住。

兒子兒媳都死在了亂刀之下,給出了交代卻是周圍流竄的山匪所致。

他如何不知,京城附近根本沒有那麽膽大的山匪,就算有,也敵不過列王府的精英護衛,可他不能說。

若是說了,死的就不僅是兒子和兒媳,只怕還嗷嗷待哺的孫兒都難逃一劫。

所以,他選擇了沉默,眼睜睜任由兒子兒媳慘死,連真相都不敢去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