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民國二年(第2/3頁)

聽到隔扇被推開,文茵偏頭,見到來人是五妹妹采薇,立馬眉開眼笑,吸吸鼻子道:“讓我猜一猜,你手中盒子裏裝的是南翔小籠對不對?”

采薇在她的時代,到底比自己這位姐姐多活了幾年,見她這小女兒模樣,不禁舒眉輕笑:“二姐,你這鼻子也忒靈了點吧?”

燒著炭盆的屋子裏也暖烘烘的,文茵放下書卷,盤腿而坐,接過采薇的食盒,將小籠包取出來,放在身前的小案幾上。

江家的二小姐,喜愛爬山和騎馬,是個精力充沛的女子,被關禁閉並未影響她的食欲,哪怕才食過早餐不久,仍舊一口氣吃了四個小籠包。

但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雖然食欲好,吃相卻還是很優雅。

采薇褪了鞋子,盤腿坐在文茵對面,笑盈盈看著這個才認識不足半月的異母姐姐。她從原身繼承了模糊記憶,她母親是江鶴年的二姨太,也是江先生最愛的女子,生下她不久後,就離開了人世。

她和長她一歲的親哥哥青竹自小被養在江太太膝下。江太太是個知書達理的舊式女子,以夫為天,對孩子疼愛。江鶴年也十分敬重自己這位原配太太。妻妾的地位分明,江家的後宅,自然也就井然有序,安寧和諧。

在模糊的記憶中,采薇有父親和嫡母疼愛,有兄長和姐姐愛護,是一個天真快樂的女孩子。這記憶中,有著令她陌生的親情之愛。而這段時日下來,在與江家人相處的過程中,那陌生的情感,漸漸變得具體而真實。

“二姐,你真不想嫁給那位謝三公子?我聽說他少年英才,在新軍中是個很不得了的人物,長得也十分英俊倜儻。”

采薇才來這個世界不久,對謝家和謝家三少並不熟悉,寥寥無幾的信息無非是道聽途說,和江鶴年書房的那些報紙。

謝家是簪纓世家,謝司令早年做過江蘇總兵,後來北上統領新軍,是大總統的心腹。虎父無犬子,謝家一門三傑,三個兒子都是新軍翹楚,雖然最得意的長子,兩年前在西南剿匪中喪生,但另外兩個兒子依然在新軍中拔群出萃,如今隨謝琨一同南下,謝司令擔任兩江巡閱使,二公子謝珺為上海鎮守使,三公子謝煊鎮守華亭。

二次革命之後,上海是各方勢力最活躍的地方,革命派保皇派各方伺機而動,總統心腹謝家率數萬新軍鎮守上海及其周邊,意義不言而明。

謝家作為上海新主,自然是要籠絡本地有頭有臉的人物。謝司令第一件打算做得事,就是替未婚的三公子,尋一門得力的婚事。

而作為上海灘數一數二富賈的江家,毫不意外地成為謝家首選。

文茵聽了妹妹的問話,放下筷子,拿出手絹擦了擦嘴角,輕哼一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喜歡當兵的,丘八們就曉得對小老百姓耍橫。鴉片戰爭、甲午戰爭、八國聯軍侵華,西洋人東洋人一個接一個打進來,他們做了什麽?我跟你說,我如今上街看到那些拿槍的丘八,都恨不得上前啐一口。我是絕對不會和那個謝家三少成親的。什麽了不得的人物?我看也就是個小丘八。別的我不知道,但有一樣卻是聽說過的,那位謝三少在北京城時,可是個大名鼎鼎的風流人物,八大胡同的常客,早年和一個前清小王爺搶女人,開槍將那小王爺打成重傷,還放火燒了一家戲園。和這麽個風流少爺成親,只怕不到一年,十房姨太太就能給擡進門。”

采薇見識過她這位二姐的伶牙俐齒,仍舊被她這噼裏啪啦一番話,逗得樂不可支。

她想了想,說:“那我幫你再去求求爸爸。”

文茵顯然不以為然,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妹妹,你可別天真了。雖然爸爸素日裏最疼你,但這件事他可絕對不會聽你這個小丫頭片子的。如今這世道誰也說不準,咱江家在上海灘上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沒錯,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在這亂世中,其實就是個螻蟻,大清還沒亡的時候,咱們朝中還有幾個靠山,如今大清一亡,爸爸清楚得很,不馬上尋到新靠山,遇到事還不如青幫那些小癟三。”

采薇:“可是……”

文茵擺擺手:“我知道你想幫我,我再想想辦法,有需要幫忙時再找你。總之,在下個月謝家的禮查飯店晚宴前,我一定要登上開往美利堅的郵輪。”

謝家欲與江家聯姻這事,謝司令只是托人跟江鶴年透了個口風。而要正式確認下來,則是要在下個月禮查飯店宴會,待謝煊謝三少和文茵見過面之後。在外人看來,那是謝家新主宴請名流的社交盛宴,但其實也是他替兒子張羅的隱形相親宴。

采薇點頭,認真道:“二姐,無論你想怎麽做,我都會幫你的。”

文茵挪到她旁邊,伸手抱過她,笑說:“好妹妹,我是一定要去留學的,等我出去了,你可要好生照顧自己,日後嫁一個疼愛你的如意郎君,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