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菩薩蠻(二)(第2/2頁)

蘇傾點一下頭,微彎的睫毛垂著,倒像是滿不在乎:“有閑錢便買了。我為什麽要把自己凍得那樣可憐。”

她自己要活得夠好,夠韌,才可讓沈軼過得更好。在這一世裏,自己若不可憐自己,是沒有人會可憐她的。

臨平瞧她手上那一大碗,再想到沈軼連水也難喝下去,越發覺得她沒良心:“你還吃?”

“不吃可餓。”她微微笑了一下,“臨將軍要麽?”

臨平一時語塞。

不知到是不是院子裏見的幾個太醜,好像看著紅襖子裏小艾,變白、變順眼了不少,某個角度看過去,竟還看出幾分姿色來。

蘇傾拿帕子擦手,擦得很仔細,仿佛那雞爪一樣的小手是美人的纖纖十指一樣,又熟稔拿起扇子來給沈軼新塗的藥膏上扇風:“臨將軍借我們多少錢,我都記得,往後好過些,一並還給你。”

臨平走的時候還在皺著眉琢磨,她說什麽,“我們”,可笑!

蘇傾趴在塌上,睜著烏黑的眼睛看沈軼,手臂不好意思地占他幾分床位,卻不敢碰他,只是安靜地看著:“你見我吃,是不是很餓?”

他睫毛垂著,嘴角繃著,還那樣睡著,睡得很生動,呼吸像貓似的,好像下一秒就會翻個身一躍而起。

“我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她說,“第一天你吃了酥油餅,想來是喜歡吃甜的。”

“我這麽跟燕兒說,她還笑我。”蘇傾眨了下眼睛,似乎在跟自己生悶氣,半晌慢慢道,“我這回的芋頭粥做得很不錯,你若要吃,幫你放糖。”

她把他鬢發輕輕撥開,看到幾根白發,用他在他這張依舊年輕的臉好違和,她想拔又不敢,不確定他還會不會生新的,臨平說這些年來一切都像停滯住了,胡子不長指甲也不長,那麽拔一根就會少一根了。

可恨她這具身體才十四歲,胸口能感受到發育的痛楚,像一顆種子在土中膨脹,離長白發還有好長好長的歲月。不然,她也想要幾根,這才公平,就像他年少的時候她也年少。

“對了,你有錢麽?”她在床下探看,又慢慢起身,櫃子裏覓了一圈,沒找到,關上櫃子門,“臨將軍總是過來,欠著他的錢,很不好意思。”

她坐回床榻邊,托腮瞧了他一會兒,幫他翻身。

她騎在榻上,手碰到枕頭的時候,無意間觸到幾個硬塊,摁了幾下,泠泠的脆響,她皺起眉,卻不知道這是什麽。

把他腦袋輕輕移開,枕頭抽出來,拆開縫線往外一倒,嘩啦啦地掉了好幾個布袋子,有的袋子開了口,露出裏面的碎銀來。

蘇傾的眉皺起來,又舒展開,繃不住瞧著他笑:“……你怎麽把錢放在這裏,枕著可舒服。”

可惜他看不見這雙眼睛裏面的笑。沈軼的腦袋還歪在塌上,閉目的面容清冷,依舊是一點淡淡的不高興不耐煩的模樣。

她幫他重新躺回去,一個一個地收了錢袋子,細聲細氣地在他耳邊輕輕道:“謝謝你呀,要什麽給什麽。”

半晌,她懸在空中,唇落下去,極輕地碰了一下他的耳朵。

她自己先臉紅了,一骨碌爬下榻去。

外面忽然傳來吵嚷的聲音,女人的聲音像是砂紙嘩桌面似的,刺啦刺啦的,喋喋不休,有男人的咆哮,摔東西的聲音隱約傳來,蘇傾扭頭看著窗。

東西院一墻之隔,又因東院實在人少安靜,那聲音便遠遠地傳了過來。蘇傾又將頭扭回去,只當沒聽到。

不一會兒,窗戶讓人“砰砰”敲響,映出個徘徊的人影,柳兒捏著嗓子說:“不好了小艾姐姐,夫人往東院來了。”

那個管事的小倌,叫做柳兒,

“哪個夫人?”她問著,把襖子脫下來,利落地換了舊衣。

“就那邊的夫人,吵了架來的,火氣可大呢。”

蘇傾已在他說完之前,已走到門口,路過架子上的洗臉盆,擦了擦手,驀然看見水中倒影出了自己的臉,皮膚不知何時變得白而細膩。

她怔了一下。

路過廚房,順手蹭了一把鍋灰,抹在臉上。

披著織金鬥篷的鎖兒已站在院子,揚著下巴,像是在四處找人:“怎沒見那個丫頭?”

“夫人可是找我?”她慢慢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