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玉京秋(十)

那一天是蘇傾值日, 關好門窗, 背著書包出來,天已晚了。紫紅色晚霞鋪在曠遠的天幕底端, 下面是遠處雪松的樹頂。

家裏離二中很近,大約十分鐘的路程, 故而她每天自己上下學。

書包上的絨毛團鑰匙鏈在拉鏈上一晃一晃, 她聽到背後有嘩啦啦的聲音, 想起媽媽給她裝了一袋硬幣, 眼裏倏地有了笑, 書包擱在腿上, 手伸進去取了一枚,在手心裏捏得熱乎乎。

她很貪涼, 秋天也要吃雪糕。

距離小賣部還有最後一個拐角的時候,忽然一輛摩托車風馳電掣地駛過來,有人拽著她的胳膊一拖,拉上了車, 捂著她嘴巴的手滿是煙味。摩托車駛進了小巷子裏。

書包上的鑰匙鏈斷了,孤零零地躺在水泥地上。

所幸天沒黑透,巷道裏穿拖鞋的婦女拿著綠色塑料盆, 懶洋洋地出門倒臟水, 濺在那兩個胳膊畫了紋身的男人褲子上,那是個不好惹的婦人,他們吵著吵著推搡起來。

她穿著校服縮在墻角裏,腿腳發軟, 一雙空冥冥的眼睛睜著,手背在背後悄悄撥電話,手心讓汗水濕透,幾乎握不住手機。

長按“1”是110,“2”是爸爸的號碼,她也不知道自己按的是1還是2,約莫是2,因為她喊了爸爸之後,那邊半天沒有掛斷。

那兩個人欺近了她,一根煙夾在手裏,前面有很長一段垂下的煙蒂。

“你叫蘇傾是不是?”

她搖頭。

一巴掌上來,將她打蒙了:“讓你說話。”

“別這麽兇嘛。”另一個人閑閑笑著攔住他胳膊,手指劃過她發紅的臉和顫抖的嘴唇,“妹妹,別怪我們,你們家裏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知不知道?”

“不知道。”她怯怯說,怕再挨一巴掌。

那個人打量她的眼神變了變,似乎含有其他的意味,慢慢貼過來,半蹲著在她身上扭蹭著。蘇傾的後背緊緊貼著墻,差點喊出來,但她只是張了下嘴,因為另外一個人把滾燙的煙頭靠近了她的臉:“敢叫弄死你信不信?”

她藏在背後握著手機的手抖個不停,但她沒有叫,只是睜大了眼睛。

左手被蹲著的那個男人握在掌中,面團似的揉了又揉,拉著她的手慢慢往下,伸進他發熱的褲子裏:“你乖乖的,配合一點,哥哥不難為你。”

她的手握成拳,又被他強行張開,她驀地大聲說:“這是岷家巷。”

“岷家巷怎麽了,有你同學?”那人笑著,拿嘴嘬她的臉,聲音都有些變了,“你長得好漂亮,是不是班裏的班花?”

“操!”旁邊抽著煙放風的男人猛然罵了一聲,蘇傾看到夜色裏一個身影猛撲過來,手裏拿著一根長棍,毫無章法地揮舞著,一下子砸到他肩膀上,很重的聲悶響,她身旁的兩個人馬上驚得彈開來。

“滾開,給我滾遠點!”那個人聲嘶力竭地大喊,蘇傾好半天才聽出來,這個人是從沒大聲說過一句話的爸爸。

摩托車的引擎嗡嗡地響著,後座上的那個人吹了聲口哨:“給我識相點。今天是你女兒,明天是你老婆。”

尾氣彌漫在空中。蘇凱劇烈地喘息著,手上的棍頹然放下來,原來那是家裏的晾衣杆,都中間都被打彎了去。

爸爸拉著她衣服角反復看了看,一句話也不講,臉色有點嚇人,蘇傾怯怯喊了一聲:“爸爸。”

這聲一出,一下子被他摟緊懷裏,他拍著她的後背:“不怕不怕,爸爸錯了。”他說了兩句,竟然抱著她哽咽起來。

蘇凱背過她的書包,要拉著她走,她把左手藏在背後,不給他牽:“我想洗手。”

蘇凱停了停,嗓子都有些啞了:“現在不能洗,到地方了洗,好不好?”

後來她才知道為什麽不能洗。爸爸把她沾了濁液的手拍在桌子上,沖著值班的兩個滿臉漠然的的民警吼“這算不算證據”的時候,她的手被幾雙神情各異眼睛的盯著,手指動了動,感到一陣屈辱。

那些目光很快落到了她臉上,帶著別樣的興味。

當班的還有一個年輕的女警,她沉默地看著,抽了張衛生紙,在飲水機裏接了點水:“給孩子擦擦吧。”

“不能擦。”蘇凱生了一張文氣的臉,也有知識分子的執拗,“在你們的地盤上發生這樣的事,我們市民還能有安全感嗎?”

“就是沒上學的小混混,招惹這個招惹那個的,不是犯大事的人。這不是沒怎麽嗎?聽我一句勸,沒必要立案。”

“我要求立案。”

“實話告訴你吧。”年齡大些的警察四十來歲,頭發裏摻著半數銀絲,披著警服外套,一副和事佬模樣,“立案了,也抓不住。晚上不安全,以後放學早點回家,不要在外面貪玩。”

蘇凱的情緒有些瀕臨失控了:“你們不是有dna檢測嗎?不是能把人定位了嗎?懇請你們抓緊時間取證,我的孩子想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