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玄寰元還

手臂繞來的位置, 恰在季遙歌腰鱗交界處,微涼的指尖輕輕刮過蛟鱗, 叫季遙歌一陣戰栗。她回頭,聲音仿如鼻腔間甕出般。

“醒了?”

“嗯。”他低低應了句。

“元還, 還是玄寰?”她問他。身後是磅礴仙壓,向她擁來,已能證明他的身份,然而她還是問出聲。

玄寰閉閉眼, 似在嗅她身上清冽的氣息:“隨你吧,元還即玄寰,玄寰即元還。”

元為玄, 還通寰, 其實名字早就傳達了事實。

“梵天困生以本魂做陣, 輪回新生, 元還雖無舊憶, 我卻一直有感。這九百年, 是他在陪你, 亦是我,我與他本是同人。”他解釋著, 無視正虎視眈眈的妖樓高八鬥, “瞞了你這麽久, 實屬無奈之舉, 抱歉。我有命魂符留在三星掛月閣中,若是泄漏半分, 萬華之上便再無我容身之處。”

命魂符所煉法寶,可追蹤魂主下落,亦可拘殺魂主,再加上妖樓手眼通天,他根本無處可逃,本欲遁入仙國再作打算,不想在蟲谷遇上梵天蛛皇。

“楚隱乃是域外異蟲,不在書樓的記載中,包括金蛛背上所刻的《梵天困生書》亦非萬華功法,也不為他所知。如你所知,我誤入蟲巢,與楚隱大戰,兩敗俱傷,生死存亡之際,是幽篁以她的生魂為祭,用我的本魂畫陣,將我送入梵天小輪回,以此避開命符的追拘。此後我的本魂便藏於困生輪回之中,以元還之身重生。命魂符只能尋找藏在萬華的生者,輪回咒不屬於萬華,所以縱然他知我未亡,卻找不到我。而我亦不敢讓元還保留舊時記憶,恐引他們疑心,只將元還記憶稍作修改。”

修改的記憶便是關於郁離的那一段往事——幽篁與他相交千余年,從摯友到同僚,最後為救他身死,只留下那幅《蜃海仙國圖》,他明白得太晚,要回應也已沒有機會,便改了這段記憶,幻出一段元還與郁離結伴歷煉之事,以念其人。

然二人之間,卻無情愛過往,一個含蓄內斂,羞於表達;一個情智未啟,沉於造器,便這般錯過,生死永隔。

只可惜,梵天輪回再神奇,也經不住他兩番以本魂歸來,再加上高八鬥潛隱季遙歌身邊,早就瞧出端倪,為誅殺玄寰,將這個大威脅清除,方有了後來數次毒計,先汙玄寰,再將元還與玄寰聯系在一起,要借季遙歌之手逼出玄寰真身以期徹底除之。

這諸般手段,大多是一石數鳥之策,一局連著一局,而他們卻猶不自知,委實駭人。

玄寰簡要解釋一番,才摟著季遙歌問她:“小蛟,可怨我?”

季遙歌早將頭扭回,聽到那聲“小蛟”,便覺酥軟透骨,於是甩著蛟尾開口:“玄寰上仙垂憐,小修豈敢怨恨?”雖只是嬌嗔,然而玄寰已近萬壽,長她不知多少年,稱他一聲“上仙”毫不為過。

玄寰聽她那語氣,便知她沒擱在心上,只道:“便有恨,剛才叫你又打又刺了半天,也該消了。”

“不怕我真殺了你?”她翹起蛟尾,刮著地面。

“你信我,我自也信你,這條命交到你手裏,要殺要剮隨意吧。”他笑道。

“你倒會演會裝。”她眼角一挑,笑意微勾。

“彼此彼此,同你學的。”他手臂收緊,忽俯頭將唇緊緊按在她脖頸間。

白斐清咳兩聲,早早撇開頭去,心裏對這兩人卻有些無語——大敵當前還有功夫耳鬢廝磨,這心境怕也沒幾人能及了。那廂冷眼看了半天的高八鬥,也沉不住氣地嗤笑出聲。對於眼前這景象,他毫不陌生,比白斐可習慣得多,那聲嗤笑也是他從前對季遙歌習慣性的嘲笑。

一時間,仿如時光倒退。若無眼前這座妖樓,若無外界那些修士,一切倒像從未改變過。高八鬥仍是高八鬥,元還仍是元還,白斐歸來,仙途照舊,她身邊大概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季遙歌感慨這當口,玄寰已擡頭朝高八鬥開口:“閣主,好久不見,昔日栽培之恩,玄寰尚未報答。”

“好說。”高八鬥笑領此語,眼中現三分慈祥,和藹似長輩。

“你剛才說的《溯世》非妖,何解?”季遙歌想起此事又問道。

眼下這是他們最關心之事,連白斐亦豎起耳朵,聽玄寰回答。高八鬥仍舊不以為意,只憑他們暢談。

“玉簡記載,《溯世書》乃是世祖臨劫前頓悟所創,他只繪下天地二卷留傳於世,而人卷並沒煉成。按世祖之悟,天地人三卷融合,便有撕空創生之力,其力源自天辰地脈並萬相浮靈,乃是這間之本源。天辰地脈可摸,浮靈萬相難觸,此書非妖,而是世祖一生所歷所感,是法寶,亦是無上功訣,只不過三卷合一方是完整功法。”

玄寰說著深望高八鬥:“但我們一直被妖樓誤導了。妖樓亦是世祖所建,納天下萬事萬物之識,匯集了萬華數之不盡的藏書,本是世間第一大奇樓,卻不想因靈生智,又因智生妖,書樓有了意識。世祖發現之時已晚,妖樓靈智極強,坐擁天下智慧,卻有禍世之心,難以對付。世祖生恐妖樓得到《溯世書》,修為再增,無可抵擋,便遁入仙國,以蛟王與熾嬰為將,築仙國藏寶,未料書樓可控人心,竟集結當時萬華之上所有修士,掀起那場仙國之戰。”